喻深离开,阮安若才慢慢收回了视线。而后,却是倏然深深弯下腰,将脸埋在阴影下,谁也瞧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玄,如今你我也算两情相悦了吧。”第二十三章转眼,又是一年仲冬。元旦过后,京城长街上仍挂满红灯笼,热闹繁华。而摄政王府里却是一片冷清。喻深穿过廊檐走向书房,在门上敲了两下。“王爷,江将军来了。”书房内传来阮安若低沉的声音:“知道了。”他应过声,但仍执笔不紧不慢地在纸上写着字。直至写下落款,他才搁了笔,将信纸缓缓对折收好,抬步走出了书房。客堂中,江染眠身穿神眷银甲,大红的披风被呼啸寒风卷得哗哗作响。见她如此打扮,阮安若深谭般的双眸里波动一瞬:“染眠,你这是……”闻声,江染眠转身看向他,嘴角浅浅上扬。“西北战事吃急,皇上命我赶去增援,马上就要启程,所以赶来和你……还有一玄道个别。”“如此。”阮安若点头,“那你万事小心,别受伤。”江染眠语气轻松:“放心,没人能伤的到我。”“莫要大意。”阮安若淡声说着,转身抬步走出客堂。江染眠笑笑,没再说什么,跟了上去。祭堂。阮安若在门外停住脚步,江染眠侧眸看向他,颔了下首独自走进堂中。推开木门,迎面而来一股烧香味。喻家每代家主与其正妻的灵牌都放在这间祭堂里,受后人祭拜。所以,独孤珩玄的灵牌也在其中。这一年中,江染眠只要想起她,就会来祭堂对着她的灵牌说些话。“喻家第十七代家主阮安若之妻,独孤珩玄之位。”江染眠跪在蒲团上,看着这块灵牌,目光染上些许悲伤,唇角却扬着抹笑:“一玄,我今日要赶去西北,怕是有段时日不能来看你了,可不要怪我……”祭堂外,阮安若身披大氅撑着伞,望着眼前飘落的雪花渐渐出神。他竟是才发觉如今又到了冬季。独孤珩玄……已经离开了整整一年。思及此,阮安若的心口倏地狠狠刺疼了下。其实他始终都没能接受独孤珩玄薨逝的事实,有时候,他感觉她就在身边,但一转头……却什么都没看见。但有一件事阮安若很确定——他很想独孤珩玄,深至骨髓。正晃着神,江染眠从祭堂走出。阮安若扯回思绪看向她:“这么快?”“来不及,等回京我会再来。”江染眠眸光清澈,“那我便先走了,照顾好自己。”“恩,你也是。”阮安若面色平静,语气却真切。江染眠擦过他的肩向外走去。但刚走出一步,她倏然回眸:“阮安若,明日是花灯节,听说玄武街梅园的红梅开的正好,替一玄去看看吧。”阮安若静站着没转身,片刻才微哑着声应。“……好。”翌日,街上爆竹声阵阵。阮安若却站在廊檐下,久久凝望着飘雪。喻深走到他身后:“王爷,今日不出去走走吗?外面热闹的很呢。”阮安若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突然响起昨日江染眠的话。他默了瞬,薄唇微启:“去……梅园吧。”“是。”因花灯节,梅园中寥寥无人,枝上大朵绽放的红梅惹人注目。阮安若喉间却一阵发涩。他其实是不想来的,毕竟这个地方……是所有事情错误的开始。但江染眠说,要替独孤珩玄来看看,所以他终是来了。一路走至里园,阮安若正忆着过往,有些失神。耳边却突然传来道轻柔的声音——“信女一愿山河安稳,二愿血亲无疾,三愿……”闻声,阮安若狠狠一怔。这个声音……他不会记错的!他猛地抬眸,循声望去,只见那树下立着抹雪白身影。刹那间,阮安若心跳如鼓,下意识屏息大步走上前。走到女子身后的那刻,他也听清了最后一句话——“三愿与郎君……岁岁不相见。”阮安若嗓音发颤:“一玄?”第二十四章阮安若紧紧盯着眼前的这道背影。她的声音与背影,都和独孤珩玄一模一样!相识数载,成婚三年,他是最熟悉她的人,他绝不会认错。阮安若确信无疑,却也没有忘记独孤珩玄已经薨逝的事实。所以,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怎么会活着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的幻觉吗?阮安若的心好像被掏空了,茫茫然一片虚无,声音压不住的颤抖。“一玄……是你吗?”话音轻落雪地,女子终于缓缓转过了身。看清她面容的那一霎那,阮安若瞳孔骤然缩紧,四肢百骸彻底僵在了原地。原本坠入冰窖的心脏在冰冷得近乎停止跳动的时候,突然砰砰一下,猝不及防地狂跳了起来。真的是她!“一玄!”阮安若一把将人拥进怀中,双臂紧紧地箍着,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才好。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也仿佛在一瞬间被光照亮:“真的是你,一玄……你身上有温度,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可你怎么会还活着,你分明、分明喝了……”阮安若从未如此语无伦次,但他实在压抑不住自己激动起伏的情绪。没人知道他有多么想她!可话尚且还未说完,阮安若却感觉怀中一股推力。他一顿,手上不自觉送了劲,紧接着便被女子给推开。只见她眉心微蹙,眼神冰凉而疑惑地看着他:“这位公子,我们并不相识,你为何如此轻佻?”那如三九寒冰般漠然的嗓音让阮安若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女子身上,眸底划过不可置信和错愕,眉宇间的川字拧得极深。“你说……我们不相识?”女子神情认真:“自然不相识。”短短几个字,如晴天霹雳般砸向了阮安若。他脑中思绪乱作一团,喜怒哀乐都错位。“怎么会不相识?”阮安若倏地抬手抓住了她的双肩,眼底布满血丝,“独孤珩玄,我是阮安若,你我幼时便相识,又成婚三载,你怎会不认识我?!”“一玄……你定是在与我玩笑对不对?”
他的声音似乎依旧平稳,但还是能听到那极力克制的慌乱。然而在阮安若满是希冀的凝视中,女子却是露出了厌烦的神情。她不由分说直接挣开阮安若的桎梏,连着后退了好几步。“你认错人了,这位公子,我不是你说的独孤珩玄,更不认识你。”说完,女子抬步就要转身。阮安若的心弦顿时绷紧,下意识就追上去拉住了她:“一玄,别走!”女子余下的耐心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她重重甩开他,眉眼凝着冰棱棱的霜:“你听不懂话吗?我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别再纠缠不放了行吗?”“我名云安,不是独孤珩玄,听清了吗?”话落,梅园中一阵静默。云安的一字一句比那些利刃还要尖锐百倍,一刀一刀慢慢刺入阮安若的心口。他倏然黯淡的瞳孔里满是荒凉:“……云安?”“是。”云安目光清冷如雪,“或许我与你要找的那人容貌相似,但我不是她。”相似?这世间真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就连声音和身形都半分不差?!阮安若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胸腔中的闷堵连深吸一口气都不能缓解。云安看不懂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为何那般幽深,但也不想看懂。“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吧。”她语气凉淡地说完,不等阮安若应声便转身向外走。然而,云安还没走出两步,身子突然就被人打横抱起,然后扛在了肩上!慌乱之余,她诧异惊愕地看向男人:“你要做什么?!”只见阮安若脸色冷沉,漆黑眸中情绪复杂不明:“我不信这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所以在查清你到底是谁之前,我绝不会放你走。”第二十五章喻深一直在梅园外等着。远远望见阮安若的身影走近,他忙迎上前:“王爷……”话音戛然而止。喻深神色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幕。谁能告诉他,为何他家王爷进去赏个梅的功夫,就扛了个女子出来啊?!那女子还在极力挣扎着……这算强抢民女吗?喻深还没回过神,阮安若却已经带着人坐进了马车。他嗓音低沉:“喻深,回府。”闻声,喻深一顿,随即应声:“是,王爷。”可紧接着,马车里就传出女子满是怒意的声音:“谁要和你回府啊?放开我!你强抢民女,我要报官!”话音还未落,帘子就被掀开。喻深下意识望过去,眸底的诧异在看到女子面容的那一刻瞬间化作了惊恐。“长、长公主?!”云安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谁是你长公主?让开!”她说着就要离开马车。但半只脚都还没来得及踏出,整个人就被阮安若给拉了回去。“报官?京城还没人能管本王的事。”帘子重新垂落,再看不到里面,但喻深还陷在方才的惊愕和恐惧之中。长公主不是薨逝了吗?怎么会……“喻深,你还在等什么?”阮安若冷冽的声线霎时扯回了喻深的思绪。他不敢再耽搁片刻,忙驾马赶回王府。回到摄政王府,阮安若先走下马车,云安抓准时机就要从另一边逃走。见状,喻深正要出声阻拦。却见阮安若似早有预料,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她。云安还没反应过来,便再次被他扛在了肩上。她怒从心起,拳打脚踢着身下的男人:“你个疯子!放开我!都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阮安若置若罔闻,甚至连步伐都没乱过。他扛着人一路走到东院,推开门踏进殿内,最后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双脚刚落地,云安就想好了该怎么往外跑。可还没来得及起身,一抬眸,就对上了阮安若那双像是淬了毒的黑眸。云安被他阴沉凌厉的眼神吓到,身形一滞。此刻的她就仿佛被猛兽盯上的猎物,只要动一下,就会被扑倒咬住脖颈。见云安没再动了,阮安若才稍稍退开了些距离。他放缓语气:“一玄……”云安淡淡打断他:“我叫云安。”阮安若顿了瞬,复而点头。“好,云安。”他深深地凝望着她,“你有没有失忆过?从小到大的经历,你都还记得吗?”云安在片刻间便冷静了下来。她毫不畏惧地直视阮安若,神情平淡:“没有,都记得。”闻言,阮安若眸色微暗,却没再开口。沉默半晌,他倏地站起身,大步地走出了寝殿。云安不明所以地望向他的背影,直到大门重重合上才猛地回神。而等她跑过去时,门已然被锁上了。殿外,阮安若神色寡淡地吩咐:“看好她,别把人给我弄丢了。”喻深颔首,又问:“王爷要出去吗?”阮安若眸底划过一抹凉意:“有些事自然是要问清楚的。”皇宫,议事殿。看着走进殿中的男人,墨明慎目露不解:“摄政王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阮安若拱手颔首,语气却像结了冰:“臣本无意叨扰皇上,但有一事,需得眼下问清才行。”“何事?”墨明慎眉心微皱。话落,阮安若缓缓抬起眸望向他,眼底好似闪着血腥光芒。“臣想知道,一年前……长公主是真的薨逝了吗?”第二十六章言罢,议事殿内一阵诡异的沉默。墨明慎眉头深深拧起,而阮安若只是好以整暇地看着他,目光带着探究。良久之后,墨明慎沉声打破寂静。“摄政王此话何意?”阮安若漆黑的眸子里瞧不清情绪:“这要看皇上如何理解了。”墨明慎脸色一冷:“朕瞧着摄政王是有些糊涂了,阿姐薨逝那日,摄政王不是都亲眼瞧见了吗?如今问朕又是何意?”“臣的确是亲眼目睹了长公主中毒吐血,但自长公主被皇上带回皇宫,直到下葬。”阮安若语调淡漠,“臣都未再看过她一眼。”“阿姐在你王府便没了气息脉搏,朕把她带回皇宫,还能起死回生不成?”墨明慎倏地拂袖起身,“朕是天子,不是神仙。”阮安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语气忽然变得森寒。“若不是起死回生,而是本就没死呢?”话落那瞬,一股寒风正巧吹进殿中。墨明慎骤然捏紧了掩在袖中的手,这才压住战栗。“朕没功夫打哑谜,摄政王若是再没别的事,就回去吧。”说完,他转身便走。像是不耐烦到至极,却又像是落荒而逃。阮安若凝视着他的背影,眉眼渐渐冷峭:“皇上可要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若是来日臣发现被欺瞒,让君臣离心……”然而墨明慎只是加快了步伐,身影消失在拐角……君臣离心。他们这对君臣何时同过心?阮安若离开皇宫,一路上瞳孔里都好似凝聚着一层阴云骇浪。刚回到王府,喻深便匆匆跑了出来。“王爷!长公主,不,云姑娘她自您离开后便在屋中闹脾气,眼下已经正在摔东西,属下们怎么都拦不住……”闻言,阮安若眉心都没皱一下。“不就是摔点东西,她喜欢便让她摔。”喻深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在自家王爷的眼底看见了隐隐的笑意。云安摔了满屋子的奇珍异宝,怎么感觉王爷……还挺高兴的?阮安若没察觉喻深的心思,越过他便向东院走。果然刚走进院子,就听见那屋里传来清晰的一声脆响。这应该是那对青花瓷瓶。正想着,便又是一声同样的清脆。阮安若走进殿中,眼底含笑:“摔的开心吗?”云安正举着块玉雕要摔,闻声动作一滞,玉雕直直砸在地上,发出十分闷重的一声。见状,阮安若眉梢微挑:“这一下摔的可不好听。”“阮安若!”云安跨过那块玉雕径直走到他面前,眉眼不掩怒气:“放我离开。”阮安若定定地望着她:“若我不放呢?”“堂堂摄政王竟强抢民女,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云安冷声质问。她眸底满是厌弃与疏离,阮安若看着,心狠狠抽疼。他攥紧手忍住,唇边笑意丝毫不减:“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算不上强抢,天下人更不会嗤笑。”云安脸色瞬变,逐渐红起的双眼里溢满悲凉。她彻底明白,不论自己说什么,阮安若都不会放自己离开了。她倏地转了身,重新搬起那块玉雕摔下。砸完,云安便又拿起了别的东西,一件,又一件。很快就一片狼藉。但阮安若始终视若无睹,甚至仍含着笑。然而就在云安从梳妆木匣里拿出一件金钗时,他却倏地出声喊住了她:“等等!”她停住,语气讥讽:“怎么,舍不得了?”阮安若敛了笑意,薄唇吐字如冰。“一玄,那是先皇后留给你的遗物,你当真要摔了它吗?”第二十七章独孤珩玄是先帝登基后诞下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位公主,所以被视作掌上明珠一般,受尽万千宠爱。但过度的骄纵并没让她变得张扬跋扈、蛮横无理。相反,她温柔善良,聪慧可爱,脸上也常常扬着灿烂的笑意。然而这样的独孤珩玄却在先帝驾崩之后,一夜间变得寡言淡静、谨慎小心,再难见那明媚笑颜。所以在看到云安发脾气摔东西的时候,阮安若并不恼怒。他很久没见到她的脸上出现如此鲜活的神采了,更为她能肆意发泄心中情绪而高兴。可是,有些东西可以摔,有些却不行。先皇后逝世得早,独孤珩玄对她的感情很深,不到思念至极时不会拿出先皇后的遗物来看。阮安若知道她有多宝贝那些东西。所以此刻,他敛了笑意看向云安,望她能冷静下来,不要因为冲动都做出悔恨之事。“你想好了,一玄,那可是你母后留给你的。”但话音还没落,只见云安扬起手臂,五指骤然松开——那金钗狠狠摔在地上,瞬间支离破碎!阮安若身形一针,瞳孔骤然紧缩。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云安,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说不出话。而云安却是神情冷然,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没有半点起伏。“先皇后留下的遗物与我何干?我又不是长公主。”一时间,阮安若那对云安就是独孤珩玄的坚信有了些许松动。就算她不想与自己相认,想逃离,也不会摔坏先皇后的遗物!难道……她真的不是独孤珩玄?两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见阮安若没有动作,云安没了耐心,转身又要去那梳妆盒中拿东西出来摔。“够了!”寂静中倏地响起阮安若冷冽的喝止。云安握着一只玉镯望向他,只见他脸色已然阴沉。“你不是她,她不会如此。”阮安若冷冷说完,俯身去捡那金钗。如同是多珍贵之物。云安手紧了紧,抬起的手臂缓缓垂落,眸底不易察觉地划过抹暗色。但她语气仍未变:“如今可放我离开了?”阮安若没答。他仔细小心地将金钗碎片一一捡起放在掌心,起身,目光也仍落在上面,没有移向云安。“你的确不是一玄,但我也不会放你走。”云安狠狠怔楞:“为何?!”闻言,阮安若缓缓侧眸望向了她。他漆黑的双眸里仿佛有什么情绪在涌动:“你和她太像。”短短几个字,却比屋外呼啸的风雪更冷,云安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心里莫名发憷。她神情诧异而震惊,挤出嗓子的声音无故发抖。“你……想要我替她留在你身边?”阮安若淡淡勾了下唇角,算是承认。云安没半刻犹豫,直接将手里的玉镯狠狠地丢向了他:“卑鄙!你凭什么让我做别人的替身?!”阮安若云淡风轻地接住那只玉镯,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玉面上轻轻摩挲。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种说不出的蛊惑:“能做北安长公主的替身,也是你的福气。”“况且我身为摄政王,能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有什么不好的?”但云安却是气的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她攥着手走到阮安若面前,抬手便重重甩了他一巴掌!“你这样的人,怪不得她宁愿去死都不愿意和你在一起。”第二十八章闻言,阮安若的目光一瞬冰冷阴戾。那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好似涌动着什么情绪,但转瞬即逝,云安没能看清,更没能看懂。而她心底一阵不安。可阮安若好半晌都没有开口。倏地,他抬起手,冰凉的手指缓缓覆在了她的脖颈上。云安被那寒意激得下意识想避开。阮安若毫无情绪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别动。”她心口猛颤,身形顿住真的没有再动。见状,阮安若挑了下唇角,俯身凑近她。直到近得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云安眼睫狠狠一颤,陡然阖上了眼。只听他似乎是轻笑了声,而后那温热的气息便从她的脸颊侧划过,最后停在了她的耳廓旁。“云安,既然你不是她,就该明白一点……别惹怒我。”阮安若说这话的时候,指腹就在她的脖颈上轻轻摩挲着,和方才摩挲那玉镯相差无几。仿佛在告诉她,她和那玉镯没分别,都是供人取乐的物件。他心情好,尚且可以捧在手心,若是不好,直接摔碎也不是不可能。云安四肢百骸瞬间僵硬,猛地便睁开眼。而阮安若已然直起身,眉眼不见半分笑意。他把玩着手里的玉镯,打量了片刻,突然拉过云安的手,将玉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云安不解地看着他。阮安若却没解释,戴好后就拉着她往外走:“喻深,晚膳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王爷,您现在用晚膳吗?”“恩。”阮安若低应了声,侧眸看了眼身侧的云安,“姑娘闹了这么久,想来也精疲力尽了。”感受到他望来的目光,云安双唇抿紧,别开了眼。什么都没有说。一刻钟后,膳厅。长长的梨花木桌上摆满了各色的菜肴,每一道都精致至极,色香味俱全。阮安若亲手舀了碗芙蓉鸽子汤放在了云安的面前:“尝尝看。”但她只是冷眼看着,没动:“这些菜……都是长公主爱吃的吧。”“是。”阮安若坦然承认,自顾自地也给自己舀了碗,继续说,“我祖上原是在荆州南境长大的,习惯吃辣,我也是如此。”“但是她与我不同,她是一点辣都吃不得的。本以为她喜欢的菜我吃着会不习惯,如今……我倒也变得不喜吃辣了。”话落,阮安若垂眸舀了一勺汤送进口中。他神情寡淡,看上去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嗓音中的悲恸分明掩都掩不住。云安听着这番话,喉间无故发涩,传来细微的刺痛。她不自觉的捏紧瓷勺,食指在勺柄上轻轻敲着,不知失神在想什么。而她也因恍神,没有发觉阮安若低垂的眼正盯着她手指,眸底不动声色地划过了一抹晦暗。是夜。庭院万籁俱寂,清冷的月光洒在雪地上,平添几分寂冷。阮安若站在廊檐下凝望着,身披玄色大氅。喻深走至他身侧,微微颔首:“王爷,云姑娘已睡下了。”“恩。”阮安若点点头,“你也去休息吧。”但喻深却没应声。他神色犹豫:“王爷,那位云姑娘……真的不是长公主吗?”闻言,阮安若侧眸看向他:“你觉得呢?”“云姑娘的性子与长公主的确大不相同,可二人的容貌也实在太过相似,属下分辨不出。”喻深一字一句道。他说完便觉得有些忐忑,毕竟做属下的不该议论主子。但话刚落,阮安若却是扬起了唇角。就连他的眼眸里都满是笑意:“一玄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长公主的身份,自然会肆意些。”“她喜欢演,我陪着她演就是了。”第二十九章此后半月,云安在摄政王府里可谓是肆意妄为。阮安若在府内时,她尚且还收敛些,一旦阮安若去上朝,或是有要事出府,她便无所顾忌的在府里闹起脾气。她一步都不能离开王府,自然只能拿府里的东西撒气。昨日摔了瓷碗,今日就剪坏阮安若一件衣衫,明日又要去把池塘里的鱼捞出来。最痛苦的人却是喻深。阮安若命他寸步不离地看好云安,面上说的是若她太过分,就把她关到屋子里去。可喻深哪敢阻止?那是北安的长公主,摄政王的王妃啊!而他不敢阻拦云安的后果,就是阮安若当晚回来拿着那件被剪碎衣衫质问他:“为何不拦着姑娘?”喻深欲哭无泪,说不出个所以然。再看云安,坐在一边装作个无事人,好像这衣衫不是她所为一样。如此吵闹地过了半个月,竟也莫名有种,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好像也不错的感觉。但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摄政王在府里养了个女人的流言很快便传遍了京城。当夜,阮安若就被传召到了皇宫。议事殿内,墨明慎满目怒气地盯着他:“阮安若,有人与朕说,你在王府里藏了个女人,可是真的?”阮安若神色自若:“是。”“砰!”墨明慎拍案而起,扬手便将御桌上的东西全都挥到了地上。他指着阮安若怒道:“你如此做,可对得起我阿姐?!你当年是如何跪着求朕收回那道和离圣旨的,你都忘了?”话落,殿内却是一片静穆。阮安若面上神情仍寡淡平静,甚至连眸光都没闪动一瞬。他直直地望向墨明慎,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眼神好似带着几分讥讽。“皇上当真是因为我藏了个女子在王府而恼怒?”墨明慎顿了一瞬,随即又皱起眉:“不然朕还能为何?!”阮安若极浅地勾了下唇,仿佛看透一切,却话锋一转道:“臣的确深爱长公主,但臣毕竟也有七情六欲,皇上与臣同为男子,应能理解吧?”“况且臣与那女子并非真心,也不会纳妾,皇上何必大动肝火?”那不以为然的语气彻底将墨明慎惹怒。他当即抽出身侧侍卫的长剑,抬手便横在了阮安若的喉咙前。“早知你对我阿姐不忠,朕那时就不该收回圣旨!”脖颈上传来阵阵寒意。但阮安若深入潭水的双眸连半点涟漪都没激起,脸上更是未露出半点畏惧之色。他甚至还含着淡淡笑意:“皇上,君臣离心……可不是长公主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