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氏集团的破产清算会,只开了四十五分钟。
像一场被提前宣判的死刑。
喻橙坐在长桌的末端,听着律师用最冷静的语调,宣读着那些冰冷的数字。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生锈的钉子,扎进她的血肉里。
资产、负债、冻结、查封。
曾经支撑起她整个世界的宏伟大厦,在四十五分钟内,被拆解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砖瓦。
会议室里的人来了又走。债权人,银行代表,法院执行官。他们的脸上没有同情,只有公事公办的漠然。
喻橙一动不动。
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将门轻轻带上。那一声轻响,像是时代落下的帷幕。
她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外。星城的天空被分割成一块块灰色的几何图形,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医院的催款通知。父亲的ICU费用,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每天都在吞噬着他们仅剩的一切。
喻橙的指尖冰凉。
她从一个连信用卡账单都不用自己看的千金小姐,变成了一个要为每一分钱奔波的落魄户。
转变,只用了一个月。
律师走了回来,将一份文件轻轻推到她面前。
“喻小姐,这是目前梳理出的,唯一可能的机会。”
喻橙的目光落在文件封面上。
“远星集团。”她轻声念出这四个字。
一个近乎神话的名字。星城近五年崛起的科技巨头,垄断了人工智能和新能源的核心赛道。它的创始人,更是商界传说。
心狠手辣,杀伐果决。
“远星集团最近在布局传统制造业的智能化升级,”律师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望,“如果能拿到他们的投资,喻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喻橙自嘲地笑了笑。
“一线生机?”她说,“这不叫生机,这叫天方夜谭。远星凭什么要救一个濒死的公司?”
“因为一个人。”律师点了点封面上的名字,“封祈。”
这个名字,喻橙听过无数次。财经杂志的封面,商业论坛的直播,他无处不在。人们说他是一台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是踩着无数失败者白骨登顶的商业帝王。
“我查过,封祈和您是高中校友。”
喻橙愣住了。
律师继续说:“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联系,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点可能,我们都必须抓住。我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尝试预约,但都被他的助理拦下了。或许,您亲自去,能有一点不一样。”
高中校友。
这四个字在喻橙的脑海里盘旋,却勾勒不出任何具体的面孔。
她的高中时代,充满了阳光、派对和无忧无虑的挥霍。那些埋头苦读的同学,对她来说,只是模糊的背景板。
她想不起来。
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父亲躺在病床上,维生仪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每一次跳动,都是在提醒她时间的流逝。
她不能让喻家,在她手上彻底终结。
“我知道了。”喻橙站起身,将那份薄薄的文件收进包里。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平静。
她走出这栋属于喻氏集团的最后一栋办公楼。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块已经开始褪色的公司招牌,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地铁站。
她要去远星集团。
去见那个她毫无印象的校友。
去抓住那根,悬在悬崖峭Gesprächsabschlusss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远星集团总部大楼,像一柄刺破云霄的利剑,矗立在星城最昂贵的金融区中心。
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光,让每个仰望它的人都心生敬畏。
喻橙站在大楼前,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巨人国度的蚂蚁。
她穿着一身从衣柜最深处翻出来的、唯一一套看起来足够正式的职业套裙。裙子是前年的款式,略微有些紧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那扇旋转玻璃门。
大厅里,冷气开得十足。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行色匆匆的精英男女,空气中弥漫着***和金钱混合的味道。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高效、冷漠、容不下任何错误的精密机器。
喻橙走到前台。
“您好,我找封祈先生。”她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前台小姐抬起头,职业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审视。她的目光在喻橙略显陈旧的套裙上停留了零点五秒。
“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喻橙诚实地回答,“但我是他的高中校友,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见他。”
前台的笑容没有变化,但眼神里的温度却降了下去。
“抱歉,女士。没有预约,封总是不会见任何人的。”
“那我可以在这里等吗?”
“可以。”前-台小姐指了指大厅角落的休息区,“不过我建议您不要抱太大希望。”
那是一种礼貌的驱逐。
喻橙道了谢,走到休息区坐下。沙发很软,但她坐得笔直,像一尊僵硬的雕塑。
她看着电梯门开开合合,每一个走出来的人都气场强大,自信满满。
他们属于这里。
而她,是个闯入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从清晨到中午,从午后到黄昏。
喻橙没有动。她没有喝水,也没有去洗手间。她只是固执地坐在那里,盯着那部通往顶层的专属电-梯。
她知道,封祈就在那部电梯的尽头。
前台换了班,新来的女孩用同样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然后便不再理会。
保-安偶尔会朝她投来警惕的目光。
路过的员工们,则用一种混合着好奇和轻蔑的眼神,对她窃窃私语。
“又是来堵封总的。”
“这次这个,长得还不错,可惜了。”
“以为靠一张脸就能拿到投资?太天真了。”
这些声音像细小的针,扎在喻橙的皮肤上。
过去,她是人群的中心,享受着所有人的追捧和羡慕。现在,她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夜幕降临。
大楼里的人渐渐散去,大厅变得空旷而安静。
只剩下她一个人。
保-安走了过来,语气还算客气。
“这位小姐,我们快要关门了。”
喻橙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而有些麻木。
她看了一眼那部始终没有为她亮起的电梯,轻声说:“好。我明天再来。”
走出远星大厦,外面的冷风一吹,喻橙才感觉到一阵眩晕。
她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了。
她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和一瓶水,狼吞虎咽地吃完。食物带来的暖意,让她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
她没有回家。
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别墅,已经被法院贴上了封条。她现在住在一个月租八百块的合租房里,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
她不想回去。
那个狭小的空间,会让她觉得自己真的被困住了。
她沿着金融区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午夜,她才找了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父亲在ICU里,身上插满管子的样子。
她猛地惊醒,天还没亮。
简单洗漱后,她又回到了远星大厦门口。
她要成为第一个等在这里的人。
日复一日。
她成了远星大厦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一个穿着过时套裙,每天准时出现,又在深夜默默离开的女人。
所有人都当她是个疯子。
只有喻橙自己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战场。
她不能退。
更新时间:2025-10-25 10:4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