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回国。”
沈清漪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整理着那条我陪她挑了三个小时的Valentino高定裙摆,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正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帮她系好细高跟鞋的踝带,闻言,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将银色搭扣精准地扣入卡槽。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十年了,我从一个青涩笨拙的大学生,变成如今连最挑剔的贵妇都未必有我这般熟练伺候人穿鞋的“专业人士”。而这一切,都只为了眼前这个女人——沈清漪,我的金主,我爱了十年的人,也是把我当作另一个男人影子的人。
“几点航班?需要我去接吗?”我抬起头,努力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温和,就像过去三千六百多个日夜里,我始终扮演的那个温顺、体贴、从无怨言的完美替身。
沈清漪终于从镜子里将目光施舍般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带着一丝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唯独没有十年相伴应有的温度。“不用。我会亲自去。”她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像淬了冰的针,“你待在家里就好。”
家?我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这个位于市中心顶级豪宅区的顶层复式,装修奢华,视野绝佳,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繁华。但对我而言,它从来就不是家,只是一个华丽无比的牢笼。一个用金钱、虚假温柔和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编织成的牢笼。
十年前,沈家千金沈清漪被初恋男友顾言琛无情抛弃,远走海外,她一度抑郁消沉。我,林珩,恰巧有着一双和顾言琛极为相似的、眼尾微挑的桃花眼。在一次酒会上,醉酒的沈清漪抓住我的手腕,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喃喃喊着“言琛”。
后来,沈家的管家找到我,递给我一份协议:陪伴沈清漪,模仿顾言琛的言行举止,安抚她的情绪,直到她走出情伤。报酬丰厚到可以瞬间解决我当时所有的窘迫——重病的母亲急需的手术费,以及弟弟高昂的学费。
我签了字,卖掉了自己十年青春和尊严,也……赔上了一颗真心。
十年间,我学着顾言琛的样子说话、走路、微笑,甚至是他喜欢喝的咖啡口味、抽的烟的品牌。我陪她度过无数个失眠的夜,听她带着醉意一遍遍诉说对顾言琛的爱恋与怨恨。我帮她打理部分家族生意,用我自己的能力让她的公司在几次危机中转危为安,虽然功劳从来都记在她名下。
我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我以为,石头也能被捂热。我以为,当我渐渐不再仅仅是模仿,而是展现出真实的、属于林珩的才华和体贴时,她总会看到我的存在。
直到三个月前,顾言琛要回国的消息传来,沈清漪眼中那种我从未见过的、璀璨的光芒,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醒了我的痴心妄想。
原来,替身,永远只是替身。
“好。”我低声应道,站起身,退到一旁。
沈清漪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我。今天的她,格外美艳动人,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精心打理过的精致。是为了迎接她真正的王子归来。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上,眉头微微蹙起:“这件衣服……”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件衬衫,是去年她生日时,我带她去一家小众设计师店买的。当时她说,我穿白色很好看,像极了阳光。那是我记忆中,她少有的、或许是对“林珩”本身的夸赞。
“怎么了?”我问。
“脱下来。”沈清漪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一丝……厌恶?“顾言琛不喜欢别人和他穿相似风格的衣服。尤其是……你。”
“尤其是我?”我重复着这四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窒息。
“没错。”沈清漪走近一步,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拂过我衬衫的领口,动作看似暧昧,眼神却冰冷如霜,“林珩,十年了,你扮演得很像,几乎以假乱真。但赝品终究是赝品。现在正主回来了,你该认清自己的位置了。”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还有,以后离我远点。你身上……沾了太多别人的气息,我觉得脏。”
“脏?”
这个字像是一把尖刀,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和坚持。十年,我守在她身边,除了最初协议规定的“陪伴”,我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我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生怕惹她厌烦。我所有的“脏”,大概就是指我这十年卑微的爱恋,和这具她偶尔需要用来慰藉思念、却从不曾真正接纳过的身体吧。
原来,倾尽所有的付出,在对方眼里,只是玷污她的“脏”。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席卷了我。我看着她,看着这张我爱了十年的脸,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如此可憎。
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无尽的苍凉。
沈清漪被我的反应弄得一怔,蹙眉道:“你笑什么?”
我止住笑,迎上她的目光,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秋水眸,此刻再也激不起我心中半点涟漪。十年积攒的委屈、不甘、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片死寂的冰冷。
“沈清漪,”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得对,我是脏了。脏了十年。”
我抬手,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衬衫的纽扣,一颗,两颗……动作优雅,甚至带着几分她从未在我身上见过的慵懒和矜贵。
沈清漪惊愕地看着我,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当最后一颗纽扣解开,我直接将这件她口中“脏了”的衬衫脱下,随意扔在她脚边昂贵的手工地毯上。露出精壮的上身,以及左胸口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五年前,我为她挡下竞争对手恶意袭击时留下的。
她当时抱着满身是血的我,哭得撕心裂肺,说这辈子都不会辜负我。
看来,承诺和眼泪,也是会过期的。
我赤着上身,从她身边径直走过,拿起沙发上我自己的、简单甚至有些旧了的黑色T恤套上。然后,我转身,面对着她,语气淡漠:
“如你所愿,我滚。”
“从今天起,林珩,死了。死在你沈清漪说‘脏’的这一刻。”
说完,我不再看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径直走向门口。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质问纠缠,甚至没有回头。
“林珩!”沈清漪在身后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更多的是被忤逆的怒气,“你站住!协议还没到期!你想违约吗?”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违约金,我会十倍打到你账户上。从今往后,你我,两清。”
然后,我拉开了那扇沉重的、象征着她世界大门的大门,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门外电梯口,站着几个似乎是来拜访沈清漪的富家千金,她们显然听到了刚才的部分对话,看到我赤膊走出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八卦的兴奋。
社死开局?呵,无所谓了。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身后的一切。镜面电梯壁映出我毫无表情的脸。我知道,那个卑微地爱着沈清漪的林珩,已经彻底留在了那间华丽的牢房里。
而属于我林珩的真正人生,才刚刚开始。沈清漪,你很快就会知道,你亲手推开、并称之为“脏”的,究竟是什么。
更新时间:2025-12-13 12:3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