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电话天色暗下来，王奶奶一个人坐在小区老旧的沙发上，房间里只有电视的声音在回响。
外面孩子们的欢笑声早已消散，小区的楼道里，也只剩风声和远处的狗吠。
她拨弄着手机，翻着微信群——“健康养生交流群”又有新消息。
头像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名字叫“张博士”。
“王阿姨，今天有没有按时泡脚呀？对老寒腿有帮助哦！”“张博士”这条消息跳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串表情。
王奶奶嘴角微微上扬，飞快地回：“泡了泡了，谢谢张博士提醒，我感觉腿好多了。”
很快，对面回了个大拇指。
“明天上午有健康讲座直播，到时候记得来听，专门讲心脑血管，阿姨要坚持啊。”
“好的好的，我明天肯定到。”
王奶奶边回信息，边把电视声音调小。
她觉得，这比电视里那些冷冰冰的主持人温暖多了。
突然，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女儿王敏的视频电话。
“妈，你怎么又坐那儿玩手机，不吃饭啊？”视频里，王敏满脸不耐烦，背后是一间明亮的厨房，油烟机嗡嗡响。
王奶奶一笑：“我吃过了，刚才张博士还问我有没有泡脚呢。”
“又是你那个群？妈，你少理那些人！”王敏声音一下大了，“他们骗老人的钱，你都退休金快花光了！”“哪有啊，人家很关心我，天天陪我聊天，你们呢？”王奶奶脱口而出，声音哽咽。
王敏那边沉默了，最后只丢下一句：“你少转账，明天我再打电话。”
通话挂断。
房间一下安静下来，王奶奶手指微微发抖。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是“张博士”的语音。
“王阿姨，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开心？没事，有我们陪着你！”王奶奶点开，眼眶湿润。
她在群里发了一句：“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直播讲座的温柔陷阱第二天一大早，王奶奶就醒了。
她穿上那件最体面的毛衣，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吃过早饭，她便守在手机前，等着微信群的直播通知。
九点一到，“健康养生交流群”里热闹起来，张博士在群里发了一张自己微笑的照片，还特意发了语音：“各位叔叔阿姨，早上好！今天是我们养生讲座的特别场——关于如何防治老年痴呆。
大家都到了吗？等下要认真听，有提问环节哦！”王奶奶赶紧点赞，还抢了个“沙发”，一字一句地敲：“张博士，我到了！”十几位老人陆续回应，气氛像老年大学的课堂。
讲座开始，张博士穿着白大褂，背景是专业的医疗展板，话音温柔又亲切：“很多叔叔阿姨觉得自己记性不好，其实这些都是可以改善的。
比如，我的老朋友王阿姨，她一直很自律，坚持听我们的建议……”王奶奶心头一暖，她知道张博士说的就是自己。
屏幕前的她微微扬起下巴，仿佛自己是讲台上的主角。
“预防老年痴呆，我们有一款特别的保健品，纯进口成分，通过了国家检测，专为老人设计，安全有效。
我们已经帮几十位叔叔阿姨改善了状况……”直播结束前，张博士带着全群老人念叨：“感谢大家的支持，群里的健康顾问会一对一指导大家购买，千万别错过哦！”讲座结束，王奶奶的私信炸开了锅：“小王阿姨，您要不要先预订一盒？我们帮您享受内部价，限时抢购哦！”“王阿姨，您这次购买，还能免费送保健枕头，睡觉更香！”她一边看一边犹豫，想了想，点开了支付界面，转了2000元过去。
对方发来大拇指和红包表情：“放心，阿姨，最适合您！”午饭过后，王奶奶满心期待地刷手机，却迟迟没有家人消息。
她主动点开和儿子的聊天框，想打字，又怕打扰他工作。
这时，“张博士”又发来新消息：“阿姨，刚才的互动表现太棒了，晚上还有小范围的专家答疑，您要不要来？不收钱的！”王奶奶心头一阵温热。
她回了一句：“我肯定去！”傍晚，王奶奶坐在沙发上，盯着微信头像发呆。
她习惯性点开女儿的朋友圈，却只看到各种晒娃、晒美食、晒旅游的动态。
评论区里热闹极了，可没有一条是写给她的。
“妈，晚上早点睡，别老熬夜啊。”
“妈，你吃药了吗？”这些语音都停留在上个月。
她关掉朋友圈，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那个群里。
夜色渐深，王奶奶听着微信群里老人们的聊天。
有人感叹孤独，有人聊自己儿女多么忙。
张博士耐心回复每个人，甚至开视频和大家一起唱歌。
王奶奶低头，打开手机支付记录，看着那笔钱，心里泛起微微的不安。
可当张博士在群里发来：“阿姨，您一定会越来越健康的，有我们陪着您！”她还是笑了。
屋子很静，只有手机屏幕里的人，陪着她一起度过夜晚。
：亲情的距离第二天上午，王奶奶坐在餐桌前，盯着那张发黄的全家福照片，神情怔怔。
照片里，女儿王敏和儿子王磊都还年少，自己和老伴儿站在中间，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只剩我一个了……”她喃喃自语，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
手机震动，王奶奶猛地回过神。
微信群又弹出消息：“阿姨，昨天讲座您感兴趣的保健品发货啦，三天就到，记得查收哦！”她刚要回复，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王奶奶有些惊喜地站起身——是不是女儿来看她了？她赶紧抹了抹头发，整理了一下衣领，颤巍巍地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不是女儿，而是邻居李大爷。
“老王啊，我这两天总犯困，听说你加了啥健康群，给我也拉进去呗？”李大爷一边说，一边抬头望屋里张望，“你家孩子又好久没来了吧？”王奶奶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嗯，孩子们都忙，有空才打个电话。”
她把李大爷拉进来，耐心教他怎么加群、怎么点进讲座。
两人一起在手机前鼓捣着，像两个兴奋的小孩。
微信群里很快多了个新成员，群主“张博士”立刻热情欢迎：“李大爷您好，欢迎加入咱们大家庭！王阿姨是我们最热心的成员哦！”李大爷乐得合不拢嘴，王奶奶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仿佛自己多了个重要的身份。
中午过后，女儿王敏终于打来了电话，语气里满是急促：“妈，你是不是又在那个群里买东西了？我昨晚给你微信转账的两千块呢？你怎么还不说一声？”王奶奶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慢慢褪去：“我买了点保健品，是张博士推荐的，说对我有好处……”“妈！你信这些干嘛？他们就是专门骗老人钱的！你都快七十了，怎么还这么糊涂？”电话那头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王敏的声音越说越大，“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我要不是担心你被人骗，工作都快丢了！”王奶奶攥紧了电话，沉默半晌，低声说：“你们都太忙了，只有他们天天陪我说话、问我吃没吃药、聊身体……”“妈，你要真寂寞，跟我说。
我给你买iPad、带你去旅游，或者搬你来城里住！可你不能这样被骗啊！”王奶奶苦笑：“我去了，你们天天加班加点，我见不着你们，还不如留在家……”“反正钱已经花出去了，你们也别太操心。”
王敏愣住了，半晌不说话。
空气里只剩王奶奶的呼吸和电视低低的声音。
挂了电话，王奶奶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整间屋子都变冷了。
微信群里“张博士”正发着笑脸，说：“阿姨，您是最懂生活、最善良的人！”她打开群聊，看着一串串热情洋溢的回复，心头酸涩。
家人的电话，为什么每次都像一场审判？为什么只有陌生人才关心她的冷暖？她咬着牙，在群里敲下一行字：“谢谢你们，有你们真好。”
手机这头，泪水模糊了王奶奶的视线。
：谎言的温度王奶奶窝在沙发上，盯着手机，愈发觉得这个“健康养生交流群”成了她的精神依靠。
她把自己的生活琐事、孤独烦恼，全都倾诉在群里。
群友们总是耐心回复，张博士更是无微不至。
那天晚上，张博士单独给她发来语音：“阿姨，您最近情绪是不是不太好？如果难受，随时跟我们说，有我们陪着，别怕孤单。”
王奶奶听着，泪水一颗颗滚下来。
她习惯性地想点开女儿的头像，最后还是默默关掉微信。
第二天，快递小哥把那箱“进口保健品”送到家门口，王奶奶小心翼翼签收，看着包装上大大的英文、花花绿绿的说明书，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李大爷看到，打趣说：“这玩意儿真能防老年痴呆？贵不贵啊？”王奶奶故作镇定：“群里好多老姐妹都在用，张博士还说只卖给我们内部，外面买不到。”
李大爷挤眉弄眼：“你可别被骗了。
现在骗人的招多着呢！”王奶奶板起脸：“怎么会！人家天天问寒问暖，专门关心我们老人。
比我闺女强多了！”李大爷咂咂嘴，悻悻离开。
王奶奶回到屋里，翻开包装，里面是一堆看不懂的胶囊和五颜六色的小瓶子。
她犹豫地照着说明吞下一粒，又在群里发了张照片：“张博士，我吃了，你说的真的有用吧？”张博士秒回：“王阿姨，坚持吃，您的精神一定越来越好！记得有问题随时告诉我！”午饭时间，王敏再次打来电话，声音带着疲惫：“妈，你真的没被骗吧？快把那个所谓的保健品拍照片给我看看。”
王奶奶一边拍照，一边心虚：“你别老怀疑我，真的有用。
张博士还特意说了，这药只卖内部，不骗钱的。”
王敏看完照片，气得直发抖：“妈，这个药根本查不到，包装全是三无产品！你把那钱要不回来了吗？”王奶奶顿时慌了神，嘴里却还嘴硬：“你别瞎说，人家博士不会骗我，我吃着挺好……”王敏火冒三丈：“你怎么就这么信外人？我跟哥说了，让他周末回去看看你！”王奶奶猛地一惊，连忙劝阻：“别别别，让你们哥俩都别担心，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电话那头的王敏突然沉默，声音哽咽：“妈，你就那么不愿意让我们回来陪你吗？”王奶奶被问得语塞，只能呆呆地看着手机，任由沉默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线。
夜里，王奶奶一遍遍点开群消息，看群友们晒孙子的照片、分享自己的孤独和委屈。
张博士的鼓励、群友的热情仿佛真的能驱走她心头的阴霾。
她回头看一眼空空的房间，轻声自言自语：“有他们陪着，也挺好……”可是，她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怕和家人说话了。
明明亲情就在咫尺，却比那些冷冰冰的陌生人还遥远。
：家人的“审判”周末的午后，王奶奶正在阳台上给那几株花浇水，突然听见门铃急促响起。
她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被敲得“咚咚”作响。
“妈！”是王磊的声音。
王奶奶慌忙放下水壶，擦干手开门，门外站着王磊和王敏，脸色都不太好看。
兄妹俩进屋，彼此对视一眼，气氛紧张得像暴风雨前的压抑。
“妈，你到底买了多少东西？银行卡给我们看看！”王敏一进门就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
“我……没买多少。”
王奶奶神色慌张，试图笑着糊弄过去。
“还说没买？你把账单给我翻出来！”王磊低声吼道，脸色阴沉。
王奶奶的手在裤缝边***，愣在原地。
王敏径直走向柜子，熟练地翻出银行卡和一沓存折，低头开始查流水。
“妈，你这一个月给那个‘健康群’转账快一万了！”王敏声音颤抖，眼圈泛红，“你知不知道自己被骗了？！”王奶奶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她忽然觉得屋子里空气都被抽干，喘不过气来。
王磊脸上的怒气夹杂着委屈与心疼，他拽着椅子坐下，叹了口气：“妈，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是不是不信我们？”“我信你们，可你们不懂，我每天一个人在家，你们打电话也是催我别被骗、催我看病、催我别乱花钱……可那个群，至少人家会问我今天高不高兴，吃没吃饭，会问我头疼没头疼……”王奶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滑落，嗓音沙哑，“你们懂什么叫孤单吗？你们谁陪我说过一句闲话？”兄妹俩都愣住了，王敏的眼泪一下滑了下来，她抓着存折的手直发抖：“妈，我们……我们工作忙，你怎么能拿这种事威胁我们？”“我没威胁你们。
我就想，有个人每天能陪我说说话，哪怕是问问冷暖、聊聊家常，我就高兴。”
王奶奶抽噎着，声音变得倔强。
“可你被骗了啊！”王磊猛地站起来，声音都破音了，“那些人根本不认识你，他们是套路！你辛苦一辈子攒的养老钱，就这么被骗走了，你觉得值吗？”“值。”
王奶奶闭上眼，语气坚定，“他们天天陪我，你们呢？我打你们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我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