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审讯椅上,手腕被铐子硌得生疼。
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惨白的光将狭审讯室照得透亮。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吗?”检察官翻动着案卷,纸张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的手指因为紧张蜷缩又松开:“我……我不知道。”
检察官将一叠打印记录推到我的面前。
“这账户是你实名办理的,资金流向境外诈骗团伙,你说你不知道?”怎么会…不可能!老李不可能骗我!“我不知情!老李说他只是借我的卡汇钱给供应商……”“根据《刑法》第二百八十七条之二,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网络实施犯罪仍提供帮助,构成帮信罪。”
检察官的语调平稳,却字字千斤。
我,被拘留了,因为帮信罪!1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我叫张桂香,今年56岁,有一个在省城上班的女儿。
三年前,老伴儿因为脑溢血先我一步走了。
两年前,女儿嫁了一百公里外的省城。
一年前,我办理了退休。
没了工作的我彻彻底底的闲了下来。
家里就剩下我与四面空荡荡的墙相顾无言。
每日除了吃饭、睡觉、看电视就剩下跳广场舞这一个接人气儿的活动。
也许是丧偶加上长期独处,我整个人都变得木木的。
两个月前,女儿察觉到我的异常。
为了让我增加社交,丰富精神生活,便给我报了个老年大学。
我也乐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同时也为了让她放心。
于是报了个摄影+视频剪辑的班,毕竟不用额外花费,有手机就行。
我就是在这里认识了老李…“您好,我叫李德胜,请问女士贵姓大名?”声音从我的隔壁桌传过来。
我侧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打扮儒雅的精瘦男子,看着似乎比我还年轻几岁。
我有些不自在的朝他笑笑:“你好,我姓张,幸会!”“给,这个是我儿子从比利时带回来的巧克力,你尝尝!”李德胜笑着给我塞了一条巧克力。
我有些无措,刚想拒绝,他又说道:“你不吃可以留给小孙孙吃,很好吃的!”友好的笑容让我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或许在班上交个朋友也不错,就这样我俩逐渐熟络起来。
经过一个月的课程,发现他似乎是个电子迷。
学什么都学的又快又好,班里的女同学都爱围着他询问。
儒雅的外形、温柔的处事、多才又乐于助人,让我对他好感日渐增加。
直到一天他约我出去爬山,他坦诚的向我诉说自己的家庭,也自述精神寂寞。
他说自己有个儿子在国外,他原先是大学教授,后来辞职创业,现在经营一家保健品公司,年龄比我大三岁。
“桂香,我的老伴儿也去世了。”
“现在儿女们也都成家了,我觉得你很合我眼缘,性格又温柔乖顺,咱们俩就做个伴儿吧。”
“闲暇时还能一起爬爬山,看看风景,拍拍照片。”
他诚挚的眼神,认真的口吻,让我沉溺其中。
也许是内心寂寞,渴望有一个新的伴侣,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答应了。
我俩就这样平时一起上课,闲暇时逛逛公园,拍拍照片,聊聊天。
确定关系后的一周,他突然眉头紧皱,心情似乎不佳。
我关切的问道:“老李,你怎么了?遇到啥事儿了?”他沉吟一阵,欲语还休的样子,让我笃定他定是遇到难事儿了。
“你就说吧,也许我能帮帮你呢?”他仍是不语。
“帮不了说出来,我也许能帮你想想办法呢?”我是个实心眼儿,对朋友亲人从来都愿意帮助。
他轻叹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是我有一笔钱要转给国外供应商,但是公司的账户因为出纳粗心被冻结了......”他欲言又止的看向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内心警铃大作,难道他想跟我借钱?这...认识还不到三个月…借钱怕是不妥。
我只能暂时保持沉默。
他见我表情有些不对便直言笑道:“别怕,我不是要向你借钱,我是不会跟女人借钱的。”
“是这样的,客户那边有一笔钱今天要打给我,又刚好能抵扣掉给供应商的那笔钱。”
“我的卡有限额,儿子又在国外…”“而今天又是截止日期…必须要打款,再不打款…就会逾期影响信用…唉!”“要是有人能帮我接下客户那笔钱,再帮我转给供应商就好了!”他焦躁的看着手机,又生怕我不信似的,将微信上的对话拿给我看。
确实是有人催他打款和收款。
我听到不是借钱,顿时松了口气,只是用下银行账户那还是能帮的。
当时的我并不了解有帮信罪这种罪名。
“就这事儿啊,我帮你转吧,你让客户转到转到我的卡里吧!”我说着就开始从包里找银行卡。
他拍了我的银行卡发过去,又将供应商账号报给我,就这样完成了第一笔钱的转账。
当转账完成的那一刻,他高兴的给我发了个52.0的红包,我也为帮了他而开心不已。
就这样我俩交往了三个多月,他以同样的理由让我从不同的“客户”收款,又转而打款给不同的“供应商”。
直到女儿清明节回家。
我再次接到他的电话,说是已经转了一笔20万的钱款到我的账户,需要再做一次打款。
听他的语气似乎很着急,毕竟这笔是有史以来最大的钱款。
我连忙收拾东西打算出门,生怕耽误他的生意。
女儿见我急匆匆的拿着包出门,便出声询问:“妈,你这么着急出门做什么?”“有个朋友让我帮他汇款,我趁天色还早去趟银行。”
我边穿鞋子,边说道。
“什么钱?谁让你打钱!不说清楚不许出去!”她突然大声质问,身体挡住门口。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
我向女儿诉说了事情经过,她的脸色在我说完后霎时变得惨白。
立刻掏出电话打了***电话报警。
我觉得她小题大做,直到到了***。
我才明白,自己确实做了违法的事……3“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
女儿电话报完警,就拉着我去了最近的***。
“我妈妈被朋友骗的,这个是她用于转账的银行卡!”女儿从我手中夺过银行卡,递给***。
我们被带到一个房间问话。
三十出头的***率先出声:“你是当事人?来说说为什么来***?”女儿抢先一步答道:“我妈帮人多次大额转钱,我怀疑她被人骗去洗钱。”
我对女儿的表述很不满意。
“警察同志,别听她胡说,什么被骗。”
“是帮朋友接收客户的钱,再转给供应商,也就转过五六次…”***将银行卡递给一旁拿着电脑的年轻警察。
年轻警察“哒哒哒”的,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
中年警察继续看着女儿询问道:“你继续说说具体情况。”
“我妈在老年大学认识了个男人。”
“那个男人骗我妈说他公司账户冻结,多次用不同账户给我妈转钱,又让转到不同的账户。”
“我怀疑是之前在网络上看到过有这种借银行卡的,叫什么帮什么罪的。”
女儿说的有些急,生怕表达不清楚。
“帮信罪!”中年***补充道。
中间年轻的***用笔认真的记录着我们说的话。
刚刚弄着电脑的***,突然将电脑转向旁边。
“查到了,有六笔转入,五笔转出,今天有一笔二十万的还没转出!”似乎是查到了我的银行流水信息。
“我们这边查了一下,你妈妈汇款的账户确实是境外的账户,确实是涉嫌诈骗的。”
“现在这笔二十万的钱我们已经申请冻结了。”
我听到警察同志这么说,仍是不相信。
仍是担心因为误会耽误老李的生意。
“警察同志,你们不能冻结钱呐,我朋友公司会出问题的。”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这个账户是我朋友公司供应商的账户。”
“而且今天不汇款过去,他会信用受损的.......”我着急的求他们核实后再冻结。
女儿则打断我,关切的问警察。
“我妈这个涉及到帮信罪么?会不会被立案,会不会被判刑?”立案?判刑?怎么会被立案呢,还判刑?“***目前涉及到的金额总计有26万,已经超过帮信20w的额度。”
“汇款也超过三个以上不同的账户。”
“现在需要知道***因为转账获利多少?”“如果超过一万,几乎一定会被起诉了,具体怎么判就得看法官怎么判了。”
中年***又转而问我:“阿姨,让你转账的那个人,有没有给你钱呐?”我被他们的谈话弄的很紧张,回答也是结结巴巴,手止不住的抖。
“他...给我转过52块,也有...520块的,具体我...我也没有算过。”
女儿见状,让我打开手机微信,调取我和他的聊天记录。
***同志拿过手机,随意的拨弄几下,又给旁边的同志仔细看完,才还给我。
“从你们的聊天过程中并没有发现他让你转账的指令!”“总共算下来就几百块钱。”
“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有引导你协助转账汇款么?”女儿拉了拉我的手,小声示意我不要隐瞒。
我回想了前几次的汇款情景,便如实告知。
“没有,前两次都是他当面找我,他陪在边上去汇款的,汇款完就会让我撕掉汇款凭证。”
“后面几次基本上都是电话告知我有这么一笔钱,需要我帮他转账。”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盘问和调查,他们才终止了问询。
女儿还是很忧心,临了仍缠着***继续问,想要确认我不会被立案判刑。
“目前帮信罪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个是要满足帮助汇款的额度超过二十万。”
“第二个是为三个以上对象提供帮助。”
“第三个就是违法所得一万元以上。”
“***只满足二个条件,问题暂时不算特别大,但具体的还是得看最后的侦查的结果。”
“到时候那边查过来,有相关的问询,你们记得配合调查。”
“是,是,是,一定配合调查。”
女儿点头如捣蒜的应答着。
走出***,女儿轻舒一口气,开始劝告我。
“妈妈,你别再被那个人骗了,再帮他做这种事情,可是要被判刑的!”“好,不做了,卡都冻结了,也做不了呀!”我却仍是不信他会骗我,一定是别人骗了他。
我打开手机,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老李。
迅速回拨回去:“老李?诶,我刚刚在***......”“诶,警察说你的那个供应商账户啊,是境外诈骗集团的账号!”“那笔钱现在被冻结了,没法转出来!”我将刚刚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老李在那头沉吟一阵。
后却语气不善:“你是不是想吞我的钱,故意说这种话?”“快点把钱转过去,不然我报警抓你!”我被他愤怒的语气怼到一噎,仍是着急的回他。
“怎么会呢老李,我怎么会吞你的钱,是真的被冻结了......”女儿趁我不备将手机抢走:“姓李的,警告你别在缠着我妈!”“我们已经报警了,钱已经被冻结了,你就自求多福吧!”女儿愤怒的掐断电话,将手机塞自己包里,敦促我快点上车。
“你怎么能这么说老李,他肯定也是被骗的!”我仍是不信他会骗我……5自那日从***回来,女儿就一直守着我不让我出门。
手机也不让我动,就怕我跟老李还有联系。
直到假期结束,女儿回去上班。
我才重新拿回手机,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联系他。
当我给他发去微信时,才发现他已经将我拉黑。
而打电话也是一直处于忙碌状态。
我想他肯定是生气了,也能理解,毕竟生意受影响了。
本以为到了老年大学就能见到他了,但是没想到他转去了楼上的钢琴班。
我还是决定要当面跟他解释清楚。
我去找他时,看见他正在手把手的教一个姐妹弹琴。
“老李,出来一下!”我朝他招呼。
“你女儿不是让我别缠着你么?你怎么又找过来了!”他的语气有些不耐,全然不似以前的温柔耐心。
但我却并不恼。
“我是来告诉你,让你小心你那个供应商,警察都说了他那个账户是境外诈骗集团的!”毕竟我刚经历过那场盘问,对“差点”犯罪,“差点”入狱仍心有余悸。
“呵,不想帮就直说!还有你以后别来找我了,咱俩完了!”他什么也不想听,直接打断我的劝告,自顾自的回了教室。
“老李,刚刚那个是你相好?”围坐的女士们打趣的问他。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