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预兆浓稠的血色泼满了天际,将整座邺城王宫都浸在一种不祥的赤红里。
宫墙外,黑压压的北狄铁骑沉默地列阵,如同钢铁铸就的群山,散发着无声的杀戮威压。
一支黑翎长箭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钉入朱漆剥落的宫门门柱,箭尾犹在嗡嗡震颤。
箭杆上,一枚裂成两半的羊脂玉珏被粗麻绳死死系住,玉身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渍,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啊——!」刺耳的尖叫撕裂了宫内的死寂。
华阳公主赵蕴华浑身珠翠,此刻却状若疯癫,十指上精心描画的丹蔻因她死命撕扯着身上繁复的凤纹嫁衣而根根断裂,渗出血丝。
「是他!是那个煞星!他来了!他要的是我!那个低贱的医女呢?林溪!林溪那个贱婢躲到哪里去了?!把她给我拖出来!」精致的妆容被涕泪糊成一团,只有眼底深切的恐惧清晰可见。
---2医女如冰邺城西郊,腐臭与绝望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临时用破席烂木搭起的棚子歪歪斜斜,呻吟与压抑的哭泣是这里唯一的声响。
瘟疫像无形的魔鬼,在流离失所、挤作一团的难民中疯狂流窜。
一片灰败的死气里,唯有那道纤细的身影是流动的生机。
林溪的素色布裙早已看不出本色,沾染着药汁、脓血与尘土。
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她正施针的老人枯瘦手臂上。
她的动作稳定而迅捷,银针在她指尖跳跃,精准地刺入穴位。
「医仙姐姐…」一个面黄肌瘦、约莫五六岁的男孩怯生生地蹭过来,脏兮兮的小手努力举高,攥着一小束在废墟里顽强生长的、蔫蔫的***野菊花。
他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依恋和微弱的希望。
林溪忙碌的动作微微一滞。
她侧过头,对着男孩勉强弯了弯嘴角,那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便被记忆深处翻涌而出的血色巨浪狠狠拍碎!火光。
冲天的大火吞噬了记忆里那个安宁的边陲小镇。
焦糊味、血腥味混杂着人临死前的惨嚎。
母亲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在冲天的烈焰映照下扭曲成极致的惊恐。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小小的林溪推进一口枯井:「溪儿!活下去!别出声!活下去啊——!」母亲的声音戛然而止,被淹没在蛮族骑兵嗜血的狂笑和刀锋砍入骨肉的闷响里。
井口上方,一个独眼巨汉的身影如同地狱恶鬼,他手中那柄巨大的、沾满碎肉和脑浆的战斧轮廓,深深刻进林溪年幼的瞳孔,成为永不褪色的噩梦烙印。
「呃!」林溪猛地闭上眼,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险些捏不住银针。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潭寒冰般的死寂,将那束野菊轻轻纳入袖中。
---3命运抉择「林姑娘,公主有请。」
冰冷平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溪缓缓直起身。
宫里的苏嬷嬷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棚外,那张圆团脸上堆着惯常的、毫无温度的假笑,腕间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被她捻得飞快。
她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孔武有力的宫卫。
林溪沉默地跟着苏嬷嬷穿过肮脏混乱的难民区,走向那辆停在远处、隔绝了所有苦难的华贵宫车。
帘子掀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脂粉甜香扑面而来。
「跪下!」苏嬷嬷的声音陡然转厉。
林溪没有动,目光落在宫车角落里蜷缩着的小小身影上。
那是她的养弟阿生,才十岁。
他瘦小的身体裹在破布里,正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带出星星点点的血沫,溅在他单薄的衣襟上,像雪地里开出的红梅。
他看见林溪,想喊,却被更猛烈的咳嗽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眼中满是惊惶的泪水。
苏嬷嬷的脚踩在车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踱到阿生面前,慢条斯理地弯下腰,腕上的佛珠垂下来,几乎碰到阿生满是冷汗的额头。
她伸出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圆润的手,慢悠悠地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的手帕,株被碾得稀烂的翠色草药——那是林溪翻山越岭才寻到的、唯一能缓解阿生咳疾的「玉髓草」。
「啧,可怜见的。」
苏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假的悲悯,捻着佛珠的手指却猛地发力,将那株残草彻底碾碎在手帕上,翠绿的汁液染污了素白。
「林姑娘,你弟弟这条命啊,金贵着呢,全系在公主殿下一念之间。」
她抬起眼,浑浊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威胁,「穿上那身嫁衣,去北狄和亲。
你弟弟,就能活。
不然…」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将沾满草汁的手帕随意丢在阿生咳出的血污旁。
空气凝滞了。
只有阿生压抑痛苦的喘息声。
林溪的目光从弟弟惨白的小脸,移到车厢角落里那件折叠整齐、绣满金凤、红得刺目的嫁衣上。
那浓烈的红色,像极了当年屠城的血火,也像阿生衣襟上咳出的鲜血。
她一步步走过去,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锦缎。
梳妆镜前,宫婢抖着手为她上妆。
厚重的铅粉试图覆盖她苍白的底色,鲜艳的胭脂涂抹在唇上,如同刚饮过血。
林溪看着镜中那个被华丽衣饰包裹、却眼神空洞的陌生女子。
忽然,她抬手,拔下发髻上一根磨得极其锋利的银簪——那是她随身携带、用来切割草药的旧物。
没有丝毫犹豫,她手腕一翻,冰冷的簪尖狠狠划过自己左颊!「啊!」宫婢失声尖叫。
一道寸许长的血痕瞬间绽开,破坏了那张即将被妆点完美的脸。
鲜血蜿蜒而下,滴落在金线绣成的凤凰羽毛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暗红。
林溪却对着镜中染血的自己,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声音嘶哑地问:「嬷嬷,您看…这道疤,像不像公主殿下当年被树枝刮破留下的那道?」苏嬷嬷脸上的假笑第一次僵住了,眼中掠过一丝惊疑。
林溪不再看她,猛地转身,目光死死钉在角落那件染血的嫁衣上。
袖中的野菊早已被碾碎,徒留一缕残香。
们绝望的眼神、还有那个独眼巨汉沾满脑浆的战斧……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在她脑中轰然炸开,最终坍缩成一个冰冷、坚硬、燃烧着毁灭火焰的核心。
她一把抓起那件沉甸甸的嫁衣,赤红的锦缎在她手中簌簌抖动,仿佛有生命般灼烫。
她一步步走向宫车角落燃烧着的取暖炭盆,里面炭火正旺。
在苏嬷嬷和阿生惊骇的目光中,林溪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视若珍宝、记载了半生心血的几卷医书,狠狠掷入通红的炭火之中!纸张瞬间焦黑、卷曲,窜起明亮的火焰,映得她半边脸孔如同复仇女神般妖异。
跳跃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那些救人的药方、脉案、图谱,也彻底焚毁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属于医者林溪的柔软。
灰烬盘旋着上升,带着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
林溪在漫天飞舞的黑色灰蝶里缓缓抬起头,眼中再无一丝波澜,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纸张燃烧的噼啪声,像淬了毒的冰针,钉入苏嬷嬷的耳膜:「好。
我嫁。」
炭盆里的火焰猛地向上窜起一尺,贪婪地***着空气,将她决绝的身影在车厢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阴影,如同地狱之门洞开。
烬欢之毒药雾氤氲,苦涩的气息在暖阁里弥漫。
林溪垂着眼睫,素白的手指稳稳握着银匙,在墨玉药钵里缓缓搅动。
深褐色的药汁翻滚着,散发出浓烈的草木辛气。
她腕间动作细微地一顿,指甲缝隙里沾染的、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朱红色粉末,随着搅动无声无息地融入药汤深处。
「烬欢」——阿磐拼死送来的毒草,碾磨成粉,遇水则显朱砂之色,如情人血泪。
此毒入喉,初时如春风拂过旧伤,能奇异地缓解沉疴带来的剧痛,令人沉溺于虚假的舒缓。
然而日积月累,它便如附骨之疽,悄然噬骨吸髓,直至脏腑枯竭,咳血而亡,如燃尽的炭火,徒留一捧灰烬。
「殿下,药好了。」
林溪的声音平静无波,将药碗奉至赫连铮面前的书案。
他正蹙眉看着一卷军报,北境的风霜在他轮廓深邃的脸上刻下疲惫。
闻言抬首,那***隼般锐利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又扫过那碗深褐的药汤,竟露出一丝罕见的、近乎温存的笑意。
「辛苦你了。」
他接过药碗,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节,带着粗粝的茧和灼人的温度。
药汁很烫,他却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眉头都未皱一下。
放下碗,一阵剧烈的呛咳却猛地攫住了他。
他侧过身,以拳抵唇,沉闷的咳嗽在胸腔里震荡,好一会儿才平息。
他摊开掌心,一方雪白的丝帕上赫然洇开一团刺目的暗红。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在袖中掐紧。
赫连铮却浑不在意地将染血的帕子随手揉成一团,竟又递向林溪。
他看着她,眸色深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孤这陈年旧伤,多少名医束手无策。
唯有你每日送来的药…仿佛能熨帖到骨子里去。」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的依赖,将那团带着体温和血腥气的丝帕塞进林溪微凉的手心,「留着吧。
你的药,能医孤的病。
孤信你。」
那团带着他体温和血腥的丝帕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溪指尖蜷缩。
她垂下眼,将那抹刺目的红紧紧攥入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信她?信她这碗碗催命的毒药?信她这张披着公主画皮的复仇厉鬼?荒谬的寒意从脊椎爬升,让她几乎要冷笑出声。
---5刀锋暗影铁蹄踏碎营地的平静,伴随着女子凄厉绝望的哭嚎。
拓跋烈,那个独眼巨汉,如同移动的肉山,正指挥着几个亲兵,粗暴地将几个衣衫褴褛、哭得几乎昏厥的中原女子往营帐里拖拽。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烁着赤裸裸的***和施虐的快意,粗嘎的笑声刺耳:「哭什么?伺候爷是你们的福气!北狄的勇士,不比你们那些软脚虾男人强?」周围的士兵发出粗鄙的哄笑,夹杂着污言秽语。
那些女子绝望的眼神,像钝刀子割在林溪心上,瞬间与枯井深处母亲最后回望的眼神重叠!怒火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冲垮了伪装的堤坝。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没有惊动任何人,她闪身至马厩旁堆积如山的草料垛后。
指尖一弹,一枚细小的火折子精准地落入干燥的草堆深处。
火苗贪婪地***着草茎,浓烟率先升腾而起。
「走水了!」惊恐的呼喊声炸响。
马厩方向腾起的黑烟和骚动瞬间吸引了所有士兵的注意,混乱骤起。
就在拓跋烈骂骂咧咧地指挥人救火,注意力被转移的刹那!混乱的人群边缘,一个穿着破烂流民衣服、半张脸被乱发和骇人伤疤覆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近了拓跋烈那匹暴躁的黑色战马。
是阿磐!他动作快如闪电,手中一道乌光闪过——一柄淬着幽蓝暗芒的匕首狠狠刺入战马的后臀!战马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嘶,剧痛让它彻底发了狂!它人立而起,疯狂地尥蹶子,将猝不及防的拓跋烈狠狠甩了出去!拓跋烈庞大的身躯像断线的风筝,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翻滚着栽向营地边缘陡峭的断崖!「将军!」亲兵们魂飞魄散,扑向崖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混乱的马嘶、士兵的惊呼、女子的哭喊、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
林溪站在人群之外,冷眼看着断崖方向腾起的烟尘,袖中的手指缓缓松开。
就在拓跋烈坠崖的地方,一个熟悉的、小小的青瓷药瓶从尘土中滚落出来,瓶身上,一个用指甲深深刻下的「溪」字,在乱草中若隐若现。
---6血火征途消息如同瘟疫般传回大帐。
拓跋烈虽侥幸未死,却被崖下尖石刺穿右臂,筋骨尽断,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废人。
据他幸存的心腹哭诉,袭击将军的,是那些被掠来的中原女子的亲族流寇,为首者脸上有狰狞旧疤,身手狠辣如鬼魅。
「贱民!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赫连铮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火山,他猛地掀翻了沉重的书案,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一地。
那双熔金般的眸子此刻燃烧着暴戾的火焰,他一把抓住林溪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蕴华!」他盯着她,声音低沉如滚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欲,「随孤去!孤要让你亲眼看着,胆敢伤我北狄勇士、冒犯你尊严的贱民,是如何被碾成齑粉的!孤要用他们的血,为你铺就一条通往尊荣的坦途!」那眼神狂热而偏执,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为她献上最盛大的祭礼。
林溪被他强拽上马,冰冷的铁甲硌得她生疼。
骏马疾驰,烈风割面。
目的地是百里外一个依山而建、据传藏匿了「流寇」的中原村落。
当赫连铮的黑色王旗出现在山脚下时,村落里只有惊恐的妇孺和佝偻的老人。
「杀!一个不留!」赫连铮的声音冰冷地下令,如同地狱的宣判。
北狄的铁骑如同黑色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小小的村落。
哭喊声、求饶声、刀锋砍入骨肉的闷响、房屋燃烧的爆裂声……汇成一曲惨绝人寰的交响。
火光冲天,映照着赫连铮毫无表情的侧脸,也映照着林溪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攥着她的手,靴底踏过温热的血泊和残肢断臂,走上村后的小山坡。
脚下是炼狱火海,身后是尸山血河。
他指着这片被死亡和火焰覆盖的土地,声音里竟带着一种奇异的、扭曲的温柔:「看,蕴华。
这江山万里,所有的杀伐征讨,孤都会为你荡平荆棘。
这世间,无人能再伤你分毫。」
他执起她冰冷僵硬的手,放在唇边,烙下一个灼热而血腥的吻。
林溪袖中那个小小的青瓷毒瓶,瓶身冰冷,几乎要被她的体温和巨大的恨意捏碎。
海前最后的声音、阿生染血的衣襟、眼前这人间炼狱的景象……所有的画面在脑中疯狂冲撞。
她看着赫连铮近在咫尺的、带着狂热深情的脸,另一只手的指尖,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留下弯月般的血痕。
铺路?这血染的江山路,每一步,都踩在她族人的尸骨之上!她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抑制住将袖中毒刃刺入他心口的冲动。
---7隐秘危机深夜,王帐内烛火摇曳。
赫连铮沉沉睡去,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
林溪无声地立于榻边,如同幽魂。
她摊开手掌,白日里他塞给她的染血丝帕早已被汗水浸透。
借着微光,她看见他散落在枕边的几缕墨发根部,竟隐隐透出几丝不祥的灰白。
「烬欢」的毒,开始蚀骨了。
帐外,极轻微的「嗒」一声。
林溪眼神一凛,迅速收起帕子,闪身至帐帘后。
借着缝隙,她看到白日里跟随拓跋烈的一个亲兵,正鬼鬼祟祟地将一个东西塞到巡夜归来的拓跋烈仅存的亲信手中。
那东西在月光下一闪——正是她丢失的那个刻着「溪」字的药瓶!「将军让交给大王的…」那亲兵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说…说公主殿下与一个叫『林溪』的医女…关系匪浅…此物或许…」亲信脸色一变,攥紧药瓶,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快步朝着赫连铮主帐的方向走来。
林溪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身份暴露的危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
迷雾真相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细密的针。
山洞深处,篝火勉强驱散着刺骨的寒意,跳跃的火光将洞壁上两道紧贴的影子拉扯得变形扭曲。
赫连铮背靠冰冷的岩石,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断骨处被林溪用撕下的衣襟和树枝勉强固定。
剧痛和高烧折磨着他,素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混沌的雾气。
「冷…」他无意识地呓语,高大的身躯在昏迷中微微颤抖,铁甲下的单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本能地,他滚烫的手摸索着,猛地攥住了身边林溪冰凉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
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另一只手竟胡乱地扯开了她领口的衣襟,粗糙滚烫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力道,重重摩挲着她颈侧那颗小小的、殷红的痣。
「小医女…别怕…火…火快灭了…」他混沌的声音低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溪心上。
这声呼唤,这熟悉的触碰位置,瞬间撕裂了时空!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破庙,重伤昏迷的少年也是这样,死死攥着照顾他的小医女的手腕,无意识地抚摸她颈侧的红痣,呓语着「冷」和「怕」。
林溪浑身僵硬,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是他!那个她耗尽心力、踩遍悬崖才救回来的少年!那个赠她半枚玉珏,许诺「必报此恩」的少年!讽刺的毒汁瞬间灌满胸腔,几乎要将她溺毙。
她颤抖着,另一只手缓缓探入怀中,摸到了那柄贴身藏着的、淬了「烬欢」剧毒的匕首。
冰冷的刀柄紧贴着掌心,只需往前一送,刺入他毫无防备的心脏,所有的血仇,所有的屈辱,所有的错付,都能在此刻了结!火光映照着她惨白如纸的脸,眼神在极致的恨与某种更复杂、更撕裂的情绪中剧烈挣扎。
匕首的尖端,已经抵在了他单薄衣料下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脏沉重而灼热的搏动。
杀了他!为母亲!为阿生!为鹰愁涧下万千亡魂!为这被错认、被践踏的一生!杀意如岩浆般奔涌。
然而,就在刀尖即将刺破布料的瞬间,赫连铮因高烧而痛苦蹙起的眉头,因寒冷而微微蜷缩的身体,还有那一声声混沌不清的、带着幼兽般无助的「冷」和「小医女」…像一根根无形的丝线,死死缠住了她握刀的手。
她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几乎尝到了血腥味。
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最终,那柄淬毒的匕首,被她狠狠插回刀鞘,深深藏入怀中。
取而代之的,是那柄用来切割草药的银簪。
她毫不犹豫地用锋利的簪尖,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带着她体内的温热,也带着融入她骨血的「烬欢」之毒。
她将手腕凑到赫连铮干裂的唇边,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
「喝下去…」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活下去…赫连铮,你给我活下去!」她需要他活着,活到她的复仇计划最终完成的那一刻,活到亲眼看着他的野心和错爱化为灰烬!滚烫的、带着剧毒的鲜血,一滴一滴,流入他灼热的唇齿之间。
---9同归于尽「咻——!」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风雪的呼啸!一枚乌光,带着刺鼻的腥甜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从洞外暴射而入,目标直指林溪毫无防备的后心!是苏嬷嬷!她不知何时竟***至此,那张团脸上再无半分伪装的慈和,只剩下刻骨的怨毒。
她手中一串紫檀佛珠,其中一颗已被机括弹出,化作致命的淬毒暗器!佛珠破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就在毒珠即将洞穿林溪身体的刹那!地上本应因失血和高烧而昏迷的赫连铮,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他仅凭腰腹之力,如同受伤的猛兽般猛地弹起,那只完好的、肌肉虬结的右臂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竟硬生生在空中截住了那枚疾射的毒珠!「噗嗤!」毒珠上尖锐的倒刺狠狠扎入他的掌心,深可见骨!剧毒瞬间沿着伤口蔓延,他的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骇人的青黑色,血管暴凸。
「呃啊——!」赫连铮发出一声痛极的闷哼,额角青筋暴跳,冷汗瞬间浸透鬓发。
但他高大的身躯却如同最坚实的壁垒,死死挡在林溪身前,将她和那致命的袭击完全隔绝。
他猛地抬头,熔金般的瞳孔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暴戾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