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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匠的活人灯笼冰冷,泼皮,铺子完结版 番外)_老书虫强烈推荐小说纸匠的活人灯笼后续全文纸匠的活人灯笼

编辑:大萝卜    发表时间: 2025-06-02 15:23

我爷是阴阳纸匠,传我三条铁律:一不扎活人像,二不接回头客,三不画死人睛。

那年暴雨夜,镇霸踹开我的纸扎铺,肩上扛着个湿漉漉的麻袋。

“陈七,给老子扎个顶像的‘玉堂春’!”油灯下,麻袋里露出我妹妹苍白的脸。

我咬碎牙接下这活,忘了爷的警告。

中元夜纸人立上戏台,满堂喝彩时她头突然180度转过来。

空白的纸脸上,缓缓裂开一道血红的缝:“哥,这身子……扎得真疼啊……”1铁律与湿麻袋风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狗,在黑水镇逼仄的巷弄里横冲直撞,撞得我“陈记纸扎铺”那两扇破木板门哐当乱响,呻吟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豆大的雨点砸在茅草屋顶上,噼啪作响,汇成一股股浑浊的水流,顺着屋檐往下淌,在门口积起一小片水洼。

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土腥气、陈年竹篾的霉味,还有我手里刚调好的、用来粘合纸人的米浆那股微甜带腥的气息。

我蹲在铺子后头,借着案头一盏豆粒大的油灯,正给一个刚糊好白纸身子、尚未画脸的“引路童子”粘最后一只胳膊。

昏黄的光晕只够照亮手头这点活计,四壁挂满了等待完工的纸人纸马、金山银山、摇钱树,影影绰绰,在穿堂风里晃动着惨白的轮廓,像一群沉默的陪葬品。

正墙上,供着祖师爷蔡伦的神位,香炉里三根线香燃了大半,烟气袅袅,祖师爷那张模糊的木雕脸在光影里透着股说不出的阴郁。

我爷,陈老纸,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阴阳纸匠”。

他闭眼前,枯瘦如鸡爪的手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弥留之人。

他眼珠子浑浊,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房梁的方向,喉咙里嗬嗬作响,反反复复,像用锉刀在刮我的骨头:“小七……柱子……记牢……咱这行,三条命根子,碰……碰不得!”“一不扎活人像!活人扎成纸,那是催命符!”“二不接回头客!纸货出了铺子门,再送回来的,准……准带邪乎!”“三……三不画死人睛!死人的眼睛点上墨,怨气……就活了……缠你……到死方休!”最后那口气猛地吐出,他手一松,眼还瞪着,直勾勾望着虚空。

那三条铁律,就成了勒在我脖子上的三道绞索。

靠着这门祖传的、伺候死人的手艺,在黑水镇这穷旮旯里,我勉强糊口,守着这间阴气森森的铺子。

镇上人嫌晦气,背地里叫我陈瘸子——左腿是小时候被倒下的竹料架砸坏的。

屋外,雨势更急了,风声凄厉。

这鬼天气,别说生意,连野狗都缩在窝里。

我缩了缩脖子,吹熄了油灯,打算裹着那条满是纸屑的破毡子歇了。

“哐——!!!”一声炸雷般的巨响,盖过了风雨!不是雷!是实实在在的踹门!那两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板,连门带框,轰然向内爆裂开来!碎木屑和冰冷的雨水裹挟着浓重的泥腥味、一股……铁锈似的甜腥气,劈头盖脸砸了进来!油灯早灭了,铺子里瞬间被门外的黑暗和湿冷吞没。

门口,逆着门外惨淡的天光,堵着个铁塔般的黑影。

赵阎王。

黑水镇只手遮天的土皇帝,赌档、印子钱、强买强占,无人敢喘口大气。

他浑身湿透,像刚从河里捞出来,雨水顺着他那身虬结的腱子肉往下淌,脚下迅速积了一滩浑浊的水洼。

肩上,赫然扛着一个鼓鼓囊囊、湿漉漉的麻袋!那麻袋底部,正往下滴答东西。

不是雨水。

暗红,粘稠,一滴,两滴……砸在他脚边的水洼里,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空气里那股甜腥的铁锈味,猛地浓烈起来,直冲脑门。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头顶!人血!赵阎王咧开嘴,雨水顺着他满脸横肉往下淌,笑容却带着屠夫掂量牲口的暖意。

他铜铃似的眼睛扫过铺子里影影绰绰的纸人纸马,最后落在我僵硬的脸上,声音粗嘎,盖过了风雨:“陈瘸子!手艺没撂下吧?给老子扎个顶像的‘玉堂春’!”他跨步进来,湿透的草鞋踩在泥水和碎木屑上,发出“吧唧咯吱”的瘆人声响。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他径直走到我那张堆满竹篾、彩纸、浆糊的案桌前,肩膀一耸!“噗通!”那沉重的、滴着血的湿麻袋,被他像扔垃圾一样,重重摔在案桌上!污浊的血水瞬间浸透了案上未完成的纸人和散乱的彩纸!袋口松散开来。

一只苍白、纤细、毫无血色的手,软软地滑了出来,无力地垂在案边。

手腕上一道熟悉的、褪色的红绳,拴着一颗小小的、磨得光滑的桃核——那是去年妹妹生辰,我亲手给她磨的。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的轰鸣!小莲!我唯一的亲妹!昨天还红着眼圈,把偷偷攒下的几枚铜钱塞进我手里,说等赵阎王赌档的工钱结了,就给我买双新鞋的小莲!“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我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我勉强维持一丝清醒,没有当场瘫倒。

赵阎王像没看见那只滑出的手,粗鲁地一把扯开麻袋口。

湿漉漉的头发黏在惨白如纸的脸上,长长的睫毛紧闭着,嘴唇失了血色,像两片枯萎的花瓣。

脖颈间,一道深紫色的、狰狞的勒痕,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死死缠绕着。

正是小莲!“这死妮子!”赵阎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混不在意麻袋上沾的血蹭到自己手上,反而啐了一口,狞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子让她去伺候贵客,是给她脸!不识抬举,还敢寻死上吊?呸!晦气!”他铜铃眼一瞪,射向我,“正好!省了请戏子的钱!你不是会扎纸人吗?给老子照着她的模样,扎个一模一样的‘玉堂春’!要像!要活泛!中元节老子赌档开大戏,就让她登台唱!”他顿了顿,笑容愈发狰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用最好的料!扎得不像,老子拿你的皮来糊!”爷临终前瞪大的眼睛,那三条滴着血的铁律,疯狂地在眼前闪回、碰撞!不扎活人像?小莲……尸身就在眼前!不接回头客?这“客”……根本就没走出去!不画死人睛?这眼睛……待会儿就要点上!三条,全他妈占了!铺子里死寂一片,只有屋外暴雨的喧嚣和麻袋里血水滴落的“嗒…嗒…”声。

赵阎王那双被雨水泡得发红的牛眼,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钉在我脸上,等着我的回答。

他身后雨幕里影影绰绰的几个泼皮身影,无声地散发着压迫。

掌心的刺痛钻心。

我看着案桌上妹妹那张惨白、毫无生气的脸,昨天她含泪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滔天恨意和灭顶绝望的岩浆,猛地冲垮了所有祖训的枷锁和本能的恐惧。

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嗬嗬声,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赵阎王那张横肉堆积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好!……这‘玉堂春’……我扎!”2描魂点魄“好!痛快!”赵阎王脸上的横肉堆起,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蒲扇大的巴掌重重拍在我肩上,力道大得我一个趔趄,撞翻了身后的竹篾筐。

“就知道你小子识相!料子拣顶好的!要快!要活泛!明儿一早,老子来验货!”他朝身后一挥手,“留两个人,给陈师傅‘搭把手’!省得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哈哈哈!”刺耳的笑声中,他带着大部分爪牙转身消失在雨幕里。

留下两个浑身湿透、一脸凶相的泼皮,抱着胳膊,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堵在倒塌的门口,眼神像冰冷的刀子,刮在我身上。

铺子里瞬间只剩下我,两个虎视眈眈的监工,和案桌上……妹妹冰冷的尸身。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潮湿的霉味、死亡的气息,混合着两个泼皮身上的汗臭,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地狱氛围。

油灯被我重新点亮,昏黄的光晕在穿堂风里疯狂摇曳,将墙上那些惨白的纸人纸马影子拉扯得如同群魔乱舞。

我像一具被抽走了魂的空壳,僵立在原地。

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抠进喉咙,才将那股强烈的呕吐感压下去。

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

不能倒。

小莲……还在那儿。

一股混杂着巨大悲痛和刻骨恨意的力量支撑着我。

我瘸着腿,扑到墙角一个落满灰尘、贴着褪色封条的老樟木箱前。

这是我爷的命根子,里面藏着最好的材料——几捆韧性极佳、洁白如雪的“雪浪宣”,几根通体金黄、温润如玉的“金丝竹”,还有一小盒用辰砂、金粉、珍珠末古法秘制的“点魄彩”。

爷说过,这些东西,是给积德行善的大善人扎“引魂金童玉女”,或是给横死之人扎“镇煞神将”用的。

轻易不动。

今天,就用这些“顶好”的料,给赵阎王扎个“顶像”的“玉堂春”!扎个让他永世难忘的“活”纸人!我撕开封条,打开箱子,一股陈年的、混合着特殊药香的纸墨气息扑面而来。

抓起雪浪宣和金丝竹,又紧紧攥住那盒冰冷沉重的“点魄彩”。

回到案前。

两个泼皮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一脸不耐和鄙夷地看着我,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着。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呛得肺管子生疼。

我拿起锋利的篾刀,开始破开金丝竹。

刀锋划过坚韧的竹皮,发出“嘶啦”的轻响。

动作缓慢,却异常稳定。

骨架。

我要先给小莲扎一副最好的“身子”。

金丝竹的韧性极好,我摒弃了常用的粗陋十字架,凭着记忆里爷教过的复杂榫卯结构,一点点地搭建。

肩、肘、腕、胯、膝、踝……每一处关节都力求灵活。

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眼底的湿热,砸在冰冷的竹篾上。

两个泼皮起初还盯着,后来大概是无聊,又或许是铺子里的阴森让他们不适,一个靠着门框打起了哈欠,另一个则不耐烦地踱到门外屋檐下避雨抽烟去了。

时间在死寂和压抑中缓慢流逝。

骨架渐渐成型,修长,匀称,带着一种诡异的、尚未附着皮囊的“生机”。

接下来,是糊纸。

我展开雪浪宣。

这纸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对着光能看到细密的纤维纹理。

我用小刷子蘸上爷秘传的、掺了某种草药汁液、粘性极强且防腐的浆糊,均匀地刷在骨架上。

然后,屏住呼吸,将洁白的雪浪宣,小心翼翼地覆盖上去。

从躯干,到四肢。

动作轻柔得如同在给活人披上纱衣。

一层,又一层。

雪浪宣在浆糊的作用下,紧紧贴合着金丝竹骨架,呈现出一种流畅而柔韧的曲线轮廓。

一个穿着“素衣”的、比例完美的“人形”,渐渐在案桌上立了起来。

就在我糊到脖颈位置时——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毫无征兆地,爆出一个极其明亮刺眼的灯花!“啪!”一声轻响,在死寂的铺子里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案桌上,妹妹那只滑出麻袋、垂在案边的苍白手腕……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动了一下?!幅度极小,像被风吹动的枯草!“嗬!”我倒抽一口冷气,骇得魂飞魄散,手一抖,刚糊上去的雪浪宣差点撕裂!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幻觉!一定是悲痛过度产生的幻觉!我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那只手。

它静静地垂着,苍白,僵硬,毫无生气。

仿佛刚才那微不可查的勾动,只是光影的错觉。

守在门口抽烟的泼皮似乎听到了动静,探进头来,恶声恶气地问:“喂!瘸子!磨蹭什么呢?快点!”“没……没事……浆糊……溅到手上了……”我声音干涩嘶哑,连忙低头掩饰,手指死死掐着未糊完的雪浪宣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我强迫自己继续。

脖颈糊好,然后是头颅。

我用竹篾扎出一个精巧的颅骨框架,再用雪浪宣层层覆盖,塑出柔和的轮廓。

最后,是那张脸。

当雪白的纸面覆盖住妹妹原本脸庞的位置时,我的手抖得厉害。

油灯的光晕下,这张尚未点睛的空白脸孔,对着我,像一张无声的控诉。

“点魄彩……”我打开那个冰凉的小盒子。

辰砂红得刺目,金粉璀璨夺目,珍珠粉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用来画龙点睛的颜料,能赋予纸人一丝“神采”。

爷的警告在耳边炸响:“三不画死人睛!”我咬着牙,用最细的鼠须笔,蘸上辰砂、金粉调出的、鲜艳欲滴的胭脂红。

笔尖颤抖着,落在空白的纸脸上,开始勾勒眉型。

妹妹的眉,是秀气的柳叶眉……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每画一笔,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

汗水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裳。

眉画好了,细长,弯弯。

然后是鼻梁的轮廓,小巧,挺直。

最后,是嘴唇。

我用笔尖蘸上饱满的胭脂红,一点点描摹出那曾经会对我笑、会喊我“哥”的唇形……就在最后一笔即将完成,唇峰勾勒完毕的瞬间——“呼——”一股阴冷的穿堂风猛地灌进铺子!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案桌上,那个糊着雪浪宣、穿着“素衣”、画好了精致五官却唯独空着一双眼睛的纸人,似乎……被风吹得……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不!不是风!我清晰地看到,纸人垂在身侧的、用金丝竹和雪浪宣做成的右手食指……极其突兀地……向上……翘了一下!像是一个……无意识的、指向我的动作!“啊!”守在门口打盹的泼皮被我的低呼惊醒,***眼睛骂骂咧咧:“鬼叫什么!见鬼了?!”我死死捂住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浇头!不是幻觉!两次了!我猛地看向案桌上妹妹的尸身。

她依旧毫无生气地躺在血污的麻袋里,那只手也依旧垂着。

是纸人!是那个我亲手扎的纸人!它……它还没画眼睛……就已经……在动了?!3白烛照魂纸人那根突兀翘起的食指,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底。

守在门口的泼皮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狐疑地看了看案桌,又看了看我煞白的脸。

“妈的,一惊一乍!赶紧画!天快亮了!”他粗鲁地推了我一把,差点把我推倒。

我踉跄一步,扶住案桌边缘,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竹篾骨架,那股寒意瞬间沿着手臂窜遍全身。

油灯的光晕下,那纸人静静地立着,画好的眉眼鲜亮得妖异,空白的眼眶位置深陷,像两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那根翘起的食指,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垂落的姿势,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精神崩溃下的错觉。

但我知道不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爷的警告如同丧钟在脑海里轰鸣:“三不画死人睛!怨气就活了!”不能画!绝对不能画眼睛!可赵阎王……那两个虎视眈眈的泼皮……小莲的尸身还在案上……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我。

我攥紧了手中那支沾着胭脂红的细笔,笔杆几乎要被我捏断。

“磨蹭什么!画眼睛啊!”另一个泼皮也凑了过来,不耐烦地催促,眼神凶狠。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呛得我肺管子生疼。

目光掠过妹妹惨白的脸,掠过她脖颈间狰狞的勒痕,一股混杂着巨大悲痛和滔天恨意的力量再次支撑起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画!我拿起另一支干净的鼠须笔,颤抖着伸向那盒冰冷的“点魄彩”。

指尖掠过辰砂的鲜红,金粉的璀璨,最终……落在了旁边那格颜色最沉、最不起眼的珍珠粉上。

珍珠粉温润,内敛,不像辰砂那般刺目招魂。

爷说过,画睛需用辰砂点睛,方能引魂聚魄。

但……也许……也许用珍珠粉,会不一样?也许……能糊弄过去?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用笔尖小心地蘸取了一点温润的珍珠粉颜料。

屏住呼吸,笔尖悬在纸人左眼那深陷的空洞上方。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笔尖落下。

珍珠粉细腻的颗粒在空白处晕染开,一点点填满那个黑洞。

没有辰砂的鲜红,只有一片温润的、带着珍珠光泽的……灰白色。

然后是右眼。

当最后一笔完成,珍珠粉覆盖了右眼的空洞时,整个纸人的“脸”终于完整了。

柳叶眉,琼鼻,朱唇,配上这一双温润的、灰白色的“珍珠目”,在昏黄的灯光下,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非人的“恬静”。

不像活人,更不像死人,倒像庙里泥塑的神像,空洞而漠然。

“啧,这眼睛……怎么死气沉沉的?”一个泼皮凑近了看,不满地咂嘴,“赵爷要的是活泛!是勾魂!你这画的什么玩意儿?跟死人眼珠子似的!”“就是!一点神采都没有!重新画!用那红的!”另一个泼皮指着辰砂吼道。

“不……不能……”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嘶哑,“珍珠粉……更……更经久……”“放屁!老子看你是皮痒了!”一个泼蒲扇大的巴掌带着风声就朝我脸上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噗!”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烛芯爆裂的轻响。

案头那盏油灯的火苗,毫无征兆地……熄灭了!铺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妈的!怎么回事?”泼皮的巴掌落了空,惊怒地咒骂。

“灯!灯怎么灭了?”另一个也慌了神。

浓重的黑暗里,只有门外雨幕透进来的一点极其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如同潮水般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我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我清晰地听到,……“咯…吱…咯…吱…”像是……竹篾关节在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转动摩擦的声音!是那个纸人!它在动!“谁……谁在那儿?”一个泼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在黑暗中响起,他摸索着,“火折子!老六!火折子呢!”“在……在老子这儿!”另一个声音同样发颤,摸索的窸窣声响起。

就在这时!“嗤啦——”一点微弱的火星亮起,是那个叫老六的泼皮终于摸出了火折子,用力吹亮了。

昏黄摇曳的火光,瞬间驱散了案桌周围一小片黑暗。

火光映照下,两个泼皮和我,我们魂飞魄散的一幕——那个穿着雪浪宣“素衣”、画着精致五官、点着灰白珍珠目的纸人,不知何时,位置……悄无声息地……将那颗用竹篾和雪白宣纸做成的头颅……180度地……转了过来!正正地……“看”着我们!那张在火折子微弱光芒下显得无比惨白的脸,那对用珍珠粉点出的、毫无神采的灰白眼眸,空洞地“凝视”着黑暗中的三人!“啊——!!!”两个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泼皮,此刻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火折子脱手飞出,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啪嗒一声掉在潮湿的泥地上,瞬间熄灭!铺子里,再次被无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吞没!只有那纸人转动头颅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似乎还在黑暗中……隐隐回荡……4回魂纸影火折子熄灭的瞬间,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兜头浇下,瞬间吞噬了一切。

两个泼皮那撕心裂肺的尖叫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只剩下短促而惊恐的抽气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鬼……鬼啊!”老六的声音带着哭腔,近在咫尺,充满了崩溃的恐惧。

“跑!快跑!”另一个泼皮的声音扭曲变形,伴随着慌乱的、踉跄的脚步声和身体撞到杂物发出的“乒乒乓乓”声。

他们像没头的苍蝇,在黑暗中惊恐地摸索、推搡,朝着记忆中门口的方向亡命奔逃!“砰!”“哎哟!”肉体撞在门框和散落木板上的闷响和痛呼接连传来。

我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冻僵的石雕,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极度的恐惧攫住了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黑暗中,我看不见那个纸人,但那股冰冷刺骨、如同实质般的“注视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它就在那儿!就在案桌的方向!它“看”着我!爷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怨气就活了!缠你到死方休!”巨大的悔恨和恐惧让我浑身筛糠般抖动着。

是我!是我亲手扎出了这个邪物!是我用妹妹的脸模,用了那些不该用的材料!“沙……沙……”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纸张摩擦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

就在我面前!很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纸做的“手”,极其缓慢地……摸索着案桌的边缘?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咯…吱…”又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竹篾关节转动声!这一次,声音似乎……向下移动了?从头部……转向了躯干?或者……是手臂?它在动!它真的能动!它在黑暗中摸索!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恐惧的僵直!我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站稳。

不顾一切地摸索着身后的墙壁,朝着记忆中堆放杂物、离案桌最远的角落挪去!黑暗中,只有我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和那两个泼皮在门口方向发出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和挣扎声。

他们似乎被倒塌的门板和杂物绊住了,一时无法脱身。

“沙沙……沙沙……”那纸张摸索的轻响,并未停止。

它似乎离开了案桌,在……移动?朝着门口的方向?“别过来!别过来!滚开啊!”老六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救命!陈瘸子!救命啊!”另一个泼皮也崩溃地哭喊起来。

“咯吱……咯吱……”竹篾关节转动摩擦的声音,混合着纸张拖过潮湿泥地的“沙沙”声,在黑暗中如同催命的鼓点,一步步逼近门口那两个崩溃的泼皮!“啊——!!!”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仿佛能刺穿耳膜的惨嚎猛地爆发出来!是老六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喉咙!紧接着,是“噗通”一声沉重的闷响,像是身体砸倒在地。

“老六!老六!”另一个泼皮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骇,“什么东西?!滚开!啊——!”又是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惨叫!伴随着一阵剧烈的、仿佛垂死挣扎般的踢打和撞击声!然后,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死寂。

浓稠得如同凝固的黑暗里,只剩下我疯狂擂动的心跳和压抑不住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门口的方向,再无声息。

只有那纸张拖过地面的“沙沙”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的方向……变了。

它离开了门口……朝着我藏身的角落……移动过来!“沙沙……沙沙……”声音缓慢,却异常坚定。

每一步轻微的摩擦声,都像踩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它来了!它解决了门口那两个……现在轮到我了!巨大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我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绝望中,我的手在身侧的杂物堆里胡乱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是半截废弃的、沉重的铁秤砣!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住了那冰冷的铁疙瘩!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沙沙……”声音越来越近,那股冰冷刺骨的“注视感”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冻结我的血液。

就在那“沙沙”声几乎要贴到我面前的瞬间!“噗!”一点微弱的火光,毫无征兆地在我身侧不远处亮了起来!是那个掉在地上的火折子!不知被谁挣扎时踢到了这边,火星竟然没有完全熄灭,此刻被风一吹,又顽强地复燃了!昏黄摇曳的火光,瞬间驱散了我周围一小片黑暗!也照亮了那个……近在咫尺的东西!那个穿着雪浪宣“素衣”、画着妹妹精致五官、点着灰白珍珠目的纸人,正静静地……站在离我不到一步远的地方!它的头颅低垂着,那双用珍珠粉点出的、毫无神采的灰白眼眸,空洞地“看”着我脚前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