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安顺遂的人生,从结婚开始逆流。
一步步被深爱的人一手操控。
流产、患癌直至滑入死亡深渊。
从地狱爬回来时,我只想要他的命。
一绝境抉择孕19周,检查出胃癌那一刻天塌了。
丈夫谢韩阳手拿着活检报告单,眼底青黑:“瑶瑶,别闹,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的。”
我躺在床上一脸灰败,眼泪无声无息流淌,枕头濡湿一片。
“早产儿最早21周就能活下来了,我想,再坚持两周。”
谢韩阳佝着头,神经质地楸扯着自己的头发。
半晌,他声音沙哑:“好,听你的。
但是中途一旦癌标上升,必须终止妊娠。”
我知道,对于身为医生的谢韩阳来说,做出这样不理智的决定有多难。
可我为了怀孕,一年来,打过的针快将身体刺穿,吃过的药让自己整整胖了二十斤。
好不容易怀孕了,谢韩阳欢喜得像个孩子,他耳朵贴在我肚皮上,满眼兴奋。
“瑶瑶,我就要当爸爸了,我真的要当爸爸了。”
窗外晾晒着的小衣服,衣柜里的待产包,床边的婴儿床……我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唯独没准备好意外发生。
谢韩阳这两天回来一身酒气,他总是默默地去厨房做好饭菜,吃饭时也总是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除了必要的公式化交流,关于胎儿和病情,也是小心翼翼不去碰触。
再坚持两周,孩子取出来,我好好治疗,一切都会回归正轨的。
这种压抑低沉的气氛终于在我又一次翻天覆地的呕吐中彻底打破。
“瑶瑶,我不要孩子了,赶紧去治疗吧,求求你了。”
谢韩阳蹲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砸进准备清理的秽物里。
我捂着刚吐过稍微平息一点的胃,艰难地笑了笑:“你们医生就喜欢小题大做,孕吐算什么病?再说我前两天才检查过,宝宝健康着呢。”
谢韩阳手背青筋凸起,他一把扔掉手中的抹布,再也控制不住地朝我吼道:“你明明知道那不是孕吐,张诗瑶,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走了,我和孩子要怎么活下去。”
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如泣如诉。
我喉头哽咽,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身为医生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身体状态,呕吐和胃绞痛越来越频繁,宫缩反应严重,呕吐物里夹杂着血丝……种种迹象表明,癌症加重了。
此时任何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谢韩阳不指望我这个犟驴听话,他打扫完屋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以为他赌气离开,没想到他居然搬来救兵。
我妈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顿。
我知道瞒不住了。
“要不是韩阳告诉我,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收拾收拾,明天就去省医院复查。”
谢韩阳表情有一瞬间错愕。
“妈,诊断结果都是请专家会诊的,加上瑶瑶的症状,肯定错不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再耽误治疗时间啊。”
我妈看着他:“韩阳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省医院医疗条件更好,去那里治疗更令人放心。”
放着谢韩阳现成的资源不用,这不是明摆摆不相信他的人脉和医术吗?我叹了口气。
谢韩阳脸色有些难看地点点头。
“妈说得对,我明天就请假,咱们去省医院。”
二噩梦重现晚上我躺在床上看我妈收拾衣服。
“你还真的要去省医院啊?我自己身体什么状态我清楚,不可能有错的。”
我妈背对着我,偷偷抹眼泪。
“你说的也不算数,我谁都不信,除非亲眼看到报告出来,亲耳听到专家对我说。”
我爸才走三年,现在又轮到我和孩子,我妈接受不了很正常。
“韩阳也很伤心的,你这样做让他怎么想?”不说还好,一说我妈嗓门更大了,生怕门外的谢韩阳听不见一样。
“他今天跟我说你得了癌症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当初,他也是这样,慌慌张张跟我说你爸去世的事。
每次都是这样不明不白的,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啊?”说着说着我妈就放声哭了起来。
我看着她两鬓白发和比同龄人更显苍老的面庞,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妈,你别哭了,我听你的,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好好检查,好好治疗。”
折腾半夜,我妈问东问西直到满意才消停下来。
等到她鼾声响起,我才疲惫地进入梦乡,梦里光怪陆离的,都是小时候我妈絮絮叨叨唐僧念经似的,围着我念个不停。
突然的一声巨响,我猛地坐起身,惊疑不定地喊出了声:“妈!”黑暗中没有应答,身旁我妈躺着的位置冰凉一片。
额头冷汗浸湿了头发,我忍着胃部绞痛,捧着肚子打开门。
隐隐绰绰的路灯照***来,楼梯下面仿佛躺着一个人。
我抖着手哆哆嗦嗦摁开楼梯灯。
楼下,我妈还穿着睡前那件碎花连衣裙,一动不动倒在了血泊之中。
啊——我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像溺水了一般迟钝地感知不到周围的环境。
先是眼前出现空白一片的墙壁,随后骤亮的手术灯从一大团的模糊变得逐渐清晰刺眼,遥远的犹如菜市场切切嘈嘈的吵闹声逐渐拉近清晰。
女人嘲讽的声音钻进脑袋:“霸占你三年之久,我只是顺便割掉她子宫收点利息而已,你不会心疼了吧?”男人冷笑:“心疼什么?要是她老老实实别成天想着法子怀孕,也不用受今天这种苦。
你想割哪儿都行,只要不死在手术台上。”
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点点从身体里被剥离,我奋力挣扎,极力睁开眼,可就像处在噩梦中一样,大脑飞速运转四肢却动不了一点。
宝宝,我的宝宝,张诗瑶,你快点醒过来啊。
爸爸、妈妈、韩阳,你们在哪里,快点叫醒我啊。
我眼角划过一滴泪,心跳骤起又逐渐归于平静、死寂。
“心率不正常,赶紧实施抢救,别让她死在我们手上……”恍惚中听见男人暴怒的声音,我浑浑噩噩又昏了过去。
三、绝望觉醒这个荒唐的噩梦持续了很久,又似乎眨眼间就过去了。
再次醒来,我睁眼就看见守在床边的谢韩阳。
他半个身子趴在病床上睡着了,胡子拉碴,看起来十分憔悴。
我手指一动他就醒了,看见我,那双熬得血红的眼睛瞬间有了光亮。
“瑶瑶,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盯着他默默流泪。
谢韩阳有些不知所措,他手忙脚乱地转了一圈才拿起床头的保温桶。
“瑶瑶你饿了吧,这粥我足足熬了两个小时,绵软香糯,赶紧趁热吃。”
“韩阳,宝宝呢。”
隆起的腹部变得平坦,那个小小的蜷缩在肚子里即将成型的小家伙,不在了。
“先吃点东西再说。”
谢韩阳吹了吹勺子,将粥递到我嘴边,眼神殷切。
“韩阳,我妈呢。”
“瑶瑶,饭冷了就不好吃了……”我啪地一声打掉勺子,哑着嗓子恶狠狠骂道:“我踏马问你宝宝呢,我妈呢,吃吃吃,吃你妈吃,你踏马说话啊,他们在哪儿,你快告诉我啊……”我像个疯婆子一样掀开身上的被子,陡然起身扯动肚子上的伤口,钻心疼痛让人头晕目眩。
手上的留置针在撕扯中划破伤口,血顺着指尖滴在了雪白的床铺上。
谢韩阳堵在门边,看着我,满眼心疼。
“来人来人,拿镇静剂,快点拿镇静剂。”
我抓起桌上保温桶用尽全力砸过去。
“让开,我要去找宝宝,去找我妈。”
谢韩阳一步不让,保温桶不偏不倚砸中他的额头,血蜿蜒而下。
护士赶来恰好看见这骇人的一幕,一拥而上将我牢牢按在病床上。
谢韩阳拿着针筒逼近,我惊恐地摇着头,无助地朝他求救。
“我不要再睡着,求求你了,让我醒着,让我醒着。”
冰冷的液体推进身体,我努力瞪大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求求你,我不要再睡着,不要再做噩梦。
“乖,睡一觉就好了。”
回应我的,是谢韩阳那逐渐模糊,似悲伤又似欢喜的嘴角。
睁开眼已经是在家里了。
事实证明,人在经历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打击之后,身体的感官会变得迟钝麻木,这大概是一种自我逃避。
我变得异常嗜睡,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天24个小时有20个小时都在睡觉。
剩下的4个小时也不大清醒,除了吃东西维持生命体征,就是梦游一样,不是坐在我妈死去的地方,就是拿着婴儿的小衣服洗了晾,晾了洗。
谢韩阳怕我出事,上班期间请了阿姨,又怕阿姨照顾不好,每天坚持晚出早归,一点不敢懈怠。
偶尔清醒的时候,阿姨推着我出去晒太阳。
“诗瑶啊,你妈妈突发脑梗摔下来,这只是意外,人老了总有这么一遭,你不要太自责。
孩子没了也能再怀,你还年轻,想开点。”
阳光穿透树枝在地上跳跃,我的太阳穴也跟着一跳一跳。
听到这些我应该是什么反应?质疑?伤心?好像什么也没有。
我好像正在忘记一些重要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又好像不太重要。
我捂着有些痛的头,让阿姨推我回房睡觉。
第二天,谢韩阳请了一周假,说要带我出去散心。
走之前阿姨不舍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去,我再也回不来了。
四水***谋谢韩阳带我去了风景优美、人迹罕至的野外湖泊。
他3年前爱上了洞潜这项水下极限运动,他告诉我,这个浅滩他早就摸排过,不到5米深,很安全。
穿上潜水服站在岸边那一刻,我本能退缩。
我小时候在海边游泳发生过严重溺水事故,后来看见深水和海洋就会产生害怕恐惧。
谢韩阳两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制止我后退的脚步。
“瑶瑶,看着我!”我因害怕不断游移的眼神定格在谢韩阳的脸上。
这些天,因为照顾我,他沧桑疲惫。
“你不能一直这样逃避颓废下去了,你知道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有多自责、多心痛吗?”他伸出手,期盼地看着我。
“来,瑶瑶,把手交给我,我会带你克服一切障碍,带你重新找到新生,相信我。”
我迟疑着将手放在他的手心,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我再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为了安全,谢韩阳放了浮标和引绳。
他牵引着我,一步步下潜,打开了水下的奇异世界。
阳光穿透清澈的水面,斑驳的光影跳跃在嶙峋怪石之间。
五色斑斓的小鱼成群从面前游过,与世隔绝的宁静中,只有谢韩阳与心跳声陪伴着自己,像是天荒地老。
在这极致的浪漫中,我们下潜到了湖底,湖底侧边有个入口一米左右宽的黑洞。
当看清谢韩阳没有停下来,拉着我想要继续前进时,我心里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安和恐慌。
黑色的面罩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扑腾着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水下的谢韩阳就像换了一个人,他动作粗暴地将引绳一圈圈往我身上缠绕。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在水下,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
过往画面,幻灯片一样从眼前闪过。
“瑶瑶,嫁给我吧!”“张院长去世了,以后我来代替他,撑起这个家。”
“瑶瑶,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爸的死,我妈的死,医院的那个噩梦,所有的一切突然电光火石般拼凑了起来。
谢韩阳他以爱之名,精心编造的谎言牢笼,这一刻,支离破碎。
我挥舞着双手想要扯掉他的面罩,使劲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恶魔。
谢韩阳不断收紧手中的绳索,水下的黑洞中突然游出另一个人。
看身形是个女人,我想起噩梦中那个说切掉我子宫的女人,他的帮凶。
她游到我身前,掀开我的面罩,用潜水刀手法娴熟地一刀刀划破我的脸。
水下瞬间晕染开一片红色,我紧闭着眼,痛得忘了呼吸。
女人摘掉我的呼吸器,一串气泡升起,像是我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