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觉醒头痛欲裂，像是被强行从深海中捞出，又像是宿醉未醒。
刺眼的日光透过窗帘缝隙，在陈默的眼皮上跳跃。
他挣扎着坐起身，一股金属锈蚀般的恶心感从胃里涌上。
“又来了……”他低声呢喃，眼神茫然地扫过熟悉的卧室。
这不是他的房间。
这是他租住的这个城市，一个老旧公寓楼里的一个单间。
墙壁有些剥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和隔壁饭菜的油腻气息。
但这是他过去的七天所居住的地方。
等等，过去的七天？他猛地坐直，昨晚……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加班，回到公寓时已近午夜，和同事在楼道里撞了个满怀，之后的事就有些模糊了，似乎……似乎发生了点什么。
他掀开被褥，是皱巴巴的T恤和牛仔裤。
他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
窗外是熟悉的街道，梧桐树的叶子在秋风中摇曳，行人不多。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却又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道扭曲的阴影。
他的手腕上空荡荡的，没有手表。
他习惯性地想去摸口袋，却发现口袋里只有一把老旧的钥匙和一张有些泛黄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地址，和他现在所住的公寓完全一致，还有几个潦草的字迹：“找个地方住下，我会回来找你。”
这不是写给他的。
那是谁写给谁的呢？陈默皱起眉头，将纸条攥在手里。
他走出公寓楼，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自动关上，仿佛从未被打开过。
街对面是林晚家。
那扇朝南的窗户，此刻正透出温暖的灯光。
林晚，一个住在隔壁的女孩，一个他只见过几面，性格安静得近乎透明的女孩。
他记得，前天晚上，他似乎在她家门口看到了她，但她没有开门，只是默默地站在阴影里，看着……看着他？陈默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循环开始前的那一丝焦躁和不甘。
第二日·混乱第二天，陈默决定不再待在那个“房间”。
他用钥匙开门，却惊讶地发现门是锁着的，而且他根本插不进这把钥匙——这把钥匙只能打开他现在的这扇门，不能反锁。
他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他走到楼下，看到李哲正蹲在台阶上抽烟。
李哲是他大学时的好哥们，此刻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发型有些凌乱，和他记忆中的人物重叠。
“嘿，老陈，你也住这？真巧。”
李哲抬起头，笑容有点敷衍，“昨晚……你没事吧？看你回来时醉熏熏的，像喝多了。”
昨晚？陈默心中一动。
他努力回想，记忆的碎片开始混乱。
他真的加班了吗？和谁？具体做了什么？“没事，宿醉而已。”
陈默含糊其辞，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
他感觉李哲的目光似乎不仅仅是友好，更像是一种审视。
而且，他注意到李哲手里也拿着一张和陈默口袋里一模一样的纸条，上面的字迹也是潦草的。
“我这边有点地方，你要是不嫌弃，今晚住我这吧？反正我也住不了几天了。”
李哲把纸条递给陈默，“公司裁员，我明天就得搬走了。”
陈默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先别走，事还没完。”
李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小子也学人搞神秘兮兮的。
行吧行吧，先凑合一夜。”
他们并肩走在街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默试图问出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每句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他害怕答案会验证他的最坏猜测。
他想起那个钥匙，那张纸条，还有林晚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难道自己真的……犯下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而这一切，又被强行塞回了一个“七天”的时间窗口里，让他不断重复，却找不到改变的支点？夜晚，陈默住在李哲简陋却还算整洁的出租屋。
他辗转反侧，脑海里不断闪回前六天的画面，片段式的记忆像破碎的镜子，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
他似乎记得自己曾经和林晚说过话，在楼道里，在公园长椅上，甚至有过一次模糊的拥抱……但这些记忆却如此遥远，仿佛不属于他。
第三日·寻觅第三天，陈默决定主动出击。
他找到公寓楼的王阿姨。
王阿姨是个寡妇，脾气有点犟，但眼神还算正直。
陈默犹豫再三，还是编了个近乎谎言的理由：“阿姨，昨晚我好像得罪您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王阿姨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似乎看了陈默很久，才摆摆手：“没事没事，年轻人犯错，改了就好。
不过啊，你这钥匙有点奇怪，跟我这没一毛钱关系。
你是租哪个屋的？”“就楼下那间。”
陈默指了指自己住过的那个房间。
王阿姨“哦”了一声，继续说道：“楼下那小子，李哲，是个刺头。
前阵子跟人打架，把我门锁坏了，用的是他那把备用钥匙，后来他走的时候忘了拿，我就给他留着了。
你这钥匙……像是复制出来的，或者……弄错了？”复制出来的？陈默心中巨震。
王阿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继续说道：“这楼里有怪事，以前有个租客，也是个男的，举止跟你有点像，来了住了不到十天，就急匆匆搬走了，说是家里出事。
他人也不多话，就跟你现在差不多。”
王阿姨叹了口气，“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想不开就别想。
年轻人，别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说完，王阿姨就把那把“李哲的备用钥匙”递给了他。
陈默接过钥匙，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再次怀疑人生。
他走出公寓楼，看到林晚正站在街角，似乎在等什么人。
她今天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脸色有些苍白。
陈默的心跳突然加速。
他想起自己在某个循环中，似乎看到自己和林晚发生了争吵，甚至动起了手。
他鼓起勇气，走过去。
“林晚？”他试探着叫道。
林晚转过头，看到是他，眼神没有波澜，只有一丝极淡的疏离。
她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句：“又见面了。”
“你……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陈默压低声音，急切地问。
林晚的眼神飘向远方，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属于这个现实的东西。
“七次了，不是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在陈默耳边炸响，“每次都是七天，然后一切重置。
你记得吗？第一次，你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晕了三天，醒来就在医院里。”
陈默猛地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真的记得。
“不是你一个人，”林晚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很多人……都经历过这种重复。
时间像循环的漩涡，把我们卷进去，不断重演。
有些人，循环了一辈子，一辈子困在这里。”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像是坠入了冰窟。
原来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宿醉。
这是一个真实的、诡异的困境。
他，陈默，真的陷入了某种无法逃生的时间循环。
“为什么？”他艰难地问，“为什么会这样？我……我做错了什么？”林晚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把钥匙上。
“不知道。
也许是惩罚，也许是……其他。
但无论如何，你被困住了，像老鼠一样，每天重复这七天。”
“我们……能破解它吗？”陈默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林晚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我不知道。
也许只有找到那个最初的起点，或者……找到那个操控循环的存在，才有可能。”
“操控循环的存在？”陈默咀嚼着这句话。
就在这时，手腕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陈默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手腕上出现了一块黑色的、没有任何边框的电子钟。
数字显示着：06:32。
:32？现在明明已经是下午了。
电子钟的数字开始闪烁，然后猛地变成了：21:00。
屏幕暗了下去。
陈默愣在原地，心脏狂跳。
那是什么？是计时器？是提醒？还是……那个“存在”在观察他？他抬头看向林晚，林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有担忧，有恐惧，还有一种……解脱？“时间不多了，”林晚低声说，“每次循环结束前，那东西……会来提醒。
你……一定要抓住机会。”
机会？机会是什么？陈默看着手中的纸条，看着空荡荡的口袋，看着手腕上诡异的电子钟，又想到了李哲，想到了王阿姨，想到了那些关于前租客的传说。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绝望。
七天的循环，看似有限，但每一次结束都是下一次的开始。
他像一个无形的囚徒，重复着生与死，爱恨与挣扎。
第四日·询问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变得沉默寡言。
他和李哲的关系变得微妙。
李哲似乎察觉到了陈默的变化，偶尔会追问，但陈默只是摇头。
陈默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寻找循环的“裂痕”上。
他再次尝试和王阿姨、林晚交流，但得到的回应总是零碎而令人不安。
王阿姨变得警惕，林晚则更加沉默，只是偶尔会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他。
他开始仔细回忆每一次循环中的细节。
他记得第三次循环时，他曾和林晚在公园的长椅上说话。
他试图去描述那个时刻，想找到任何与“常态”不同的地方。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好像说了很久的话。”
他试着对李哲说，“你呢？你第三次循环里，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事？”李哲耸耸肩：“我记不清了。
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循环：去加班，回来看书，或者跟你混混。
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看向陈默的眼神，却充满了不信任，“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陈默没有回答。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李哲可能不是“普通人”。
他记得在某个循环里，李哲似乎提到过自己有一个“秘密任务”，需要“在特定的时间点完成某些事”。
当时他只当他是吹牛。
他决定单独行动。
他再次找到王阿姨，这次他不再撒谎，而是直接问道：“阿姨，我住在楼下那间，是不是有些事情……”王阿姨打断了他：“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告诉你吧，这楼里不干净。
有人说过，这楼以前是某个实验基地的边缘区域，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具体是什么，谁知道呢？”实验基地？陈默心中一动。
如果这楼和某个实验有关，那么时间循环会不会和那个实验有关？他离开了公寓楼，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
他看到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们似乎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轨迹。
有人在争吵，有人在欢笑，有人在痛苦，有人在绝望。
陈默感觉自己像一个旁观者，一个永远无法融入这场戏的局外人。
他再次路过林晚家门口时，看到林晚不在。
他鬼使神差地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开门的却不是林晚，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眼神桀骜不驯。
“找谁？”年轻人上下打量着陈默。
“我……我找林晚。”
陈默有些尴尬。
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林晚？她不在这儿。
七天了，她都不在这儿。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想让她帮你破解诅咒？还是想让她帮你洗白白，弥补你犯下的错？”“我……我没有犯下什么错！”陈默感到一阵怒火。
“没有？那当初是谁把‘零’引来的？”年轻人突然提高音量，“是他，把你卷进来的！是他，让我们所有人都被困死在这里！”“零”？陈默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年轻人看着陈默震惊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嘲讽：“‘零’，就是那个计时器。
是你手腕上的那个东西，对吧？它不是提醒你，是命令你！它每天晚上21点准时出现，告诉你循环要重启了。
它就像一个幽灵，操控着你，操控着我们所有人！”“零”？计时器？操控者？陈默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手腕上的黑色电子钟，那个神秘的“零”，难道……他猛地抬起手腕，电子钟的屏幕亮了起来，显示着：20:47。
时间，正在无情地流逝。
“你……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陈默的声音有些颤抖。
年轻人摇摇头：“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要小心。
‘零’不是善茬。
它知道你的一切，知道你的软弱，你的恐惧。
它在等着你放弃。”
说完，年轻人转身关门，留下陈默一个人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钥匙，脑子里一片混乱。
“零……‘零’……”他看着手腕上的电子钟，屏幕上的数字已经开始闪烁。
时间快到了。
第七次的循环即将结束，然后一切将被重置。
他该怎么办？他该相信这个年轻人的话吗？那个所谓的“零”，到底是谁？或者说，到底是什么？第五日·追寻陈默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找到的关键线索，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循环结束前的最后几分钟，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默感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不是来自物理，而是来自精神。
他仿佛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无数张在循环中遭遇不幸或重复痛苦的脸。
手腕上的电子钟数字变成了：21:00。
光芒一闪。
世界重置了。
陈默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站在林晚家门口。
依旧是那个染着染发的年轻人，依旧是他刚才说出的那番话。
年轻人看着他，眼中充满了警告。
陈默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逃避。
“‘零’是什么？它为什么会选中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年轻人沉默了，似乎在斟酌词句。
“‘零’……它没有性别，没有形态，或者说，它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
它更像是一个概念，一个程序，一个……法则。
它没有‘为什么’，它只负责执行。”
“执行什么？”“执行‘重置’。”
年轻人回答，“它不允许错误发生。
它不允许我们……偏离轨道。”
偏离轨道？陈默心中一动。
难道他一直在做的改变，都是在无意识地尝试逃离循环，却反而触发了“零”的机制，让循环更加稳固？“我……”陈默想说什么，却发现舌头有些僵硬。
年轻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道：“你以为你可以打破它？你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那些碎片化的记忆，那些所谓的‘错误’，真的能改变什么？它们只是在循环中不断出现的涟漪，最终都会被‘零’抹平！”年轻人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其实，你知道的比你想的要多。
那个钥匙，那张纸条，王阿姨的暗示，林晚的警告……这一切，都是‘零’在引导你，让你走向真相。
让你……接受现实。”
“接受现实？现实是什么？”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现实是，你不是受害者。
你不是被强迫进入循环的人。
你……是那个最初犯下大错的人。
是那个点燃了这一切火焰的人。”
“我……是大错？”陈默不敢相信，他感觉自己像个被陷害的傻子，“我到底做了什么？”年轻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街角：“你看。”
街角，一个卖早餐的老奶奶正在摆摊。
那是陈默在某个循环中，每天早晨都会遇到的景象。
他曾和奶奶搭过讪，买过早餐，还帮她捡起掉落的馒头。
但这一次，陈默看着老奶奶，却突然意识到，他似乎……从未真正记住过奶奶的名字，她的儿子去了哪里，她经历过什么样的苦难。
他脑海中关于奶奶的记忆，总是停留在最表面的、短暂的瞬间。
就像他关于自己“前生活”的记忆一样，模糊而零碎。
“你记不起那些让你痛苦的细节，”年轻人说，“不是循环的原因。
是因为……你根本不存在于那些痛苦之中。”
“什么意思？”“意思是，”年轻人的声音充满了悲伤，“你，陈默，是‘零’创造的幻象。
或者说，是循环本身的一部分。
你的存在，就是为了不断重复，去感受那份因你‘前罪’而带来的痛苦。”
陈默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我……我不是人？”他喃喃自语。
“你可以不是。”
年轻人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只要你能理解‘零’的法则，理解你存在的意义——那就是重复痛苦，赎回罪恶。
每一次循环，都是你一次次的忏悔和偿还。
只要七次循环完成……也许，‘零’会认为你的‘赎罪’已经足够。”
七次循环？赎罪？陈默想起林晚说过的话，想起王阿姨的警告，想起手腕上那个诡异的计时器。
这一切，竟然是真的？他，陈默，这个陷入七天轮回的年轻人，竟然只是时间循环和那个神秘存在“零”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用来感受和赎罪的……工具？“不可能……”陈默摇头，试图抵抗这个可怕的真相，“我……我要反抗！我要找到‘零’，我要证明自己！”“反抗？”年轻人笑了，笑声中充满了绝望，“你以为你可以反抗法则吗？你连‘零’是谁都不知道，你连你所谓的‘罪’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连你的‘本体’在哪里都不知道！”“本体？”“是真正那个‘陈默’。”
年轻人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在另一个空间，或者……时间线上，那个犯了‘罪’的人。
因为他的行为，触发了‘零’，导致了这个时间循环，并……牺牲了自己。
你，是循环中诞生的一个替代品，一个幻影，被赋予了‘陈默’的身份，来承受这份代价。”
陈默彻底愣住了。
这个说法，太过荒诞，却又似乎解释了一切。
为什么他总是感觉记忆缺失？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宿命感？为什么循环总是以七天为限？为什么“零”会如此精准地控制着一切？原来如此！他不是受害者，而是……替罪羊。
那个真正的陈默，已经消失在时间的缝隙里，永远背负着他的罪恶，由这个无意识的幻影来替他承受这份“惩罚”。
第六日·触碰陈默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街角那个模糊的老奶奶身影，看着手中冰冷而熟悉的钥匙，看着手腕上闪烁的电子钟……真相，残酷而冰冷，如同一把重锤，砸碎了他心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陈默，只是时间循环和那个名为“零”的神秘法则下，一个不断被制造、被重置、被赋予痛苦记忆的……幻影。
他所谓的“生活”，所谓的“记忆”，所谓的“挣扎”，都只是在为某个他不知道的存在，进行着一场永无止境的赎罪。
那么，李哲呢？王阿姨呢？林晚呢？他们又是谁？是同样被困住的幻影？还是……真正的个体？“你……现在明白了？”年轻人看着陈默空洞的眼神。
陈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