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恩雅回神。
她想起来了。
前世这天，前世这天，外公在寿宴上当众取出鎏金婚书，宣布她与故交之孙有娃娃亲。
她当众摔了茶杯，哭着说只爱周世泽，把老爷子气得血压飙升进了医院。
“跟我有关？”她佯装懵懂。
邓逸霖斜睨她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古色古香的酒楼内，红木圆桌旁坐满了人。
外公精神矍铄，正和舅舅低声交谈，表姐则笑眯眯地给外婆冲茶。
邓恩雅站在门口，眼眶瞬间红了。
前世，她受伯母挑拨，总觉得舅舅一家虚伪势利，每次家宴都敷衍了事，甚至故意迟到。
可后来她被骗到非洲时，是舅舅第一个报警，四处张贴寻人启事。
“外公...”她声音微颤，快步上前，一把抱住老人。
外公愣了一瞬，随即笑着拍拍她的背：“今天这么黏人？”
外婆笑着递上手帕：“小雅是不是受委屈了？眼睛红红的。”
舅舅也放下筷子，关切地看过来：“是不是恩霖又欺负你了？”
邓逸霖站在一旁，挑眉：“我可什么都没做。”
邓恩雅摇头，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没有，就是...想你们了。”
表姐凑过来，捏捏她的脸。
“上次家庭聚餐你还说‘这种饭局无聊死了’呢。”
众人笑起来，邓恩雅也跟着笑，可心里却酸涩得厉害。
前世她总嫌家人唠叨，觉得他们管得太多。
直到失去一切，她才明白，真正爱她的，从来都是这些被她疏远的人。
转盘缓缓转动，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
鱼、虾、肉...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
邓恩雅的筷子悬在半空，突然微微发颤。
前世在非洲的那段日子，她每天只能靠发霉的木薯和半生不熟的香蕉果腹。
有次饿极了去偷监工的食物，被抓住后打得三天起不来床。
“小雅？”舅舅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筷子正悬在那盘红烧肉上方。
吸了吸鼻子，她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块。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红烧肉了？”邓逸霖诧异地看着她，“不是嫌油腻吗？”
邓恩雅没应，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肉送入口中。
浓郁的酱香在舌尖化开，肥肉入口即化，瘦肉纤维里饱含的肉汁让她鼻腔发酸。
眼泪砸在骨碟上。
“怎么了？”舅妈连忙递来纸巾，“是不是不合口味？我们再点些你喜欢...”
“不是的。”邓恩雅急忙摇头，用纸巾按住发红的眼角，“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她低头又夹了一块，这次连筷子都在轻轻颤抖。
前世最后的日子里，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一顿饱饭。
外婆心疼地给她盛了碗鸡汤，“喜欢就多吃点，瞧你瘦的。”
邓恩雅捧着温热的汤碗，蒸汽氤氲中看见家人们关切的目光。
前世她总是嫌弃外婆做的菜太咸，抱怨舅舅选的餐厅不够高档。
现在才明白，能坐在家人身边安心吃饭，是多么奢侈的幸福。
“我敬大家一杯。”她站起来，举起果汁杯，“谢谢你们...一直这么包容我。”
玻璃杯相撞的清脆声响中。
邓逸霖若有所思地看着妹妹泛红的眼眶。
饭后，外公放下茶盏，神情严肃起来：“今天有件事要宣布。”
邓恩雅指尖微顿，她知道外公要说什么。
“恩雅，外公小时候给你定了一门亲事。”外公缓缓开口，目光慈爱又带着几分试探。
“我同意。”她轻声说。
全桌瞬间安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她。
邓逸霖筷子上的龙井虾仁掉在桌上。
他盯着妹妹平静的侧脸，试图找出赌气的痕迹。
舅舅迟疑地问：“小雅，你...不再考虑一下？”
外婆握住她的手：“不用急着答应，先见见。”
邓恩雅摇头，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
“我觉得...外公的安排，一定是为了我好。”
邓逸霖盯着她，眼神复杂。
他压低声音：“你同意娃娃亲？你不是和周世泽在谈？你打着什么算盘？”
邓恩雅没回答，只是轻轻握住哥哥的手，低声说：“哥哥，这一次，我想听家里的话。”
邓逸霖怔住，妹妹的眼神太过认真，让他一时摸不透她的想法。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
她有些不一样了。
外公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拍了拍桌子道：
“好！我和老陆商量了，趁我回老家前，安排两家人见个面。”
他捋了捋胡子，语气得意，“听说那小子特别上进，年纪轻轻就创业成功。”
外婆斜了他一眼，忍不住拆台。
“老陆当然夸自己孙子好啦，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娃娃亲这一套？”
她转头看向邓恩雅，慈爱地拍拍她的手背。
“咱先看看人，要是长得歪瓜裂枣，或者脾气不好，咱就不要。”
邓恩雅乖巧地点头，唇角挂着浅浅的笑。
“好，听外婆的。”
她面上温顺，心里却平静得近乎冷漠。
——嫁谁都无所谓。
反正这一世，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周世泽的甜言蜜语、温柔体贴，全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她不会再被感情左右，不会再让家人失望。
邓逸霖一直盯着她，眉头紧锁。
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
她从小娇纵任性，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竟然对娃娃亲毫无反抗？
外公却已经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老陆打电话，安排明天见面！”
外婆无奈地摇头，小声嘀咕：“这老头子，说风就是雨...”
舅舅笑着打圆场：“见见也好，年轻人多认识个朋友嘛。”
回程的车上。
邓逸霖握着方向盘，余光不停地瞥向副驾驶的妹妹。
上周他撞见邓恩雅和周世泽在咖啡厅约会，刚劝了句“这人看着不靠谱”。
她就摔了杯子，红着眼冲他喊：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会同意娃娃亲？”
邓恩雅指尖轻轻敲着安全带：“人总是会变的。”
邓逸霖嗤笑一声：“变得也太快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哥哥，你知道我的娃娃亲对象是谁吗？”
邓逸霖挑眉：“现在才想起来问？”
“上辈子...”她顿了顿，改口，“以前从来没听外公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