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遵旨!”张内侍深深叩首,心中巨石瞬间落地,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锦囊与画像置于御案一角,躬身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
李世民独自一人,颤抖着手,轻轻拿起那缕早已失去光泽的青丝,贴在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妻子当年的温度。另一只手抚过那粗糙的画像,目光痛苦而复杂。
暂缓流放...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对亡妻的交代,也是对自己内心的些许安抚。
然而,就在这沉重的悲伤与短暂的缓和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旨意虽未明发,但皇帝身边首席内侍深夜急赴宗正寺、太医被急召而入、宗正寺数名官吏悄无声息被带走...这一切,如何能完全瞒过有心人的眼睛。
魏王府中,得到模糊线报的李泰,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在地上,摔得粉碎!脸上温文儒雅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怒和嫉恨!
“李!承!乾!”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中寒光闪烁,“都快死了...还能生出这等事端!”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位长兄打入泥潭,眼看就要彻底碾碎,岂能让他凭借几滴眼泪、几样小物件就轻易翻身?!
绝不可能!
风波,虽因帝王一旨而暂歇,却已在暗处悄然积聚着更大的能量。
意识是从一片冰冷的泥沼里挣扎出来的。
当李承乾刚睁开眼,率先感受到的是额角被人仔细包扎后的钝痛,喉咙里也传来火烧火燎的干渴。身体更像是沉重,就好像是被人灌了铅,而且,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似乎牵扯着胸腔深处的虚弱。
虽然躯体还没彻底苏醒,依然有些麻木,但此刻的李承乾,更需要苏醒的,是警惕。毕竟,自己还没从流放岭南的必死局中挣脱开来,一切,还需要多加小心!
所以,躯体虽然尚未恢复,但是,李承乾还是尽力的转动了一下眼球,打量了一下四周,却发现自己仍处在那间囚室,但身下的被褥却变得干燥柔软,不再像之前,要知道,之前的待遇可是只有一床阴冷潮湿的薄被褥啊。
此刻房间内的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浓重、却不算难闻的药味。而在床头触手可及的矮凳上,一碗温热的药汁就上面。
门外不再是毫无人气的死寂,而是传来了两个压得极低、语气略带紧张的声音正在争执。
“...王公公,这是太医署新拟的方子,这其中加了一些安神补气的珍品,须得立刻煎服!”一个略显尖细急促的声音对着守在门口的王德说道。
“刘内侍,不是咱家不信你,只是张内侍离去时有严令,一应汤药饮食,必需经王太医之手查验,他人不得经手!您这...咱家实在不敢啊...”王德此刻的回答,透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坚持,就好像是个忠诚护住的奴仆,好似之前对李承乾极度轻视、甚至巴不得赶紧送李承乾去岭南流放的人不是他王德一般。
在王德这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外面那个陌生的太监语气顿时强硬了起来:“王德,你大胆!王太医此刻正为陛下诊脉,分身乏术,我等做奴婢的怎敢这时候去打搅王太医!况且,此药乃长孙司徒府上关切,特赠的百年老参所煎,莫非司徒大人还会害自己的外甥不成?要是延误了庶人李承乾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这...奴婢...奴婢...”王德的声音带了哭腔,显然被“长孙司徒”和“延误病情”两座大山压得快要崩溃。
对话听到这里,李承乾的心猛地一沉。
终于还是来了!这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直接!
这哪里是试探,这几乎是明晃晃的逼迫!
这是有人想借着“送药”之名,行的或许便是灭口之实!
看来之前提前安排宗人府,让我即可赶往岭南的计划失败后,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终于是忍住不了吗?改用其他的方式致我于死地啊!
是长孙无忌吗?不,不太可能,毕竟如果我此时死去,对于长孙无忌来说,并不是最大的受益者,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那么,就只可能是有人假借长孙无忌的名号!那么,真相也就只剩一个了,我死后,最大的利益获得者——李泰!我的好四弟!父皇口中敦厚却才华横溢的那个青雀儿!
正当李承乾思索到这里时,他却发现门外的王德好像快要顶不住压力了,那个送药的脚步声似乎想要强行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