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香樟叶的气息钻进图书馆三楼的窗缝时，
林晚秋正用指尖反复摩挲《西方哲学史》第178页的折痕。窗外的香樟树影在书页上摇晃，
像谁用墨笔轻轻扫过的淡影，而那个总坐在斜对面的男生，此刻正低头画着设计图，
阳光斜斜地淌过他微垂的侧脸，把牛仔外套袖口磨出的毛边照得像撒了层金粉。
他转笔的间隙，目光会越过层层叠叠的樟树叶，落在远处钟楼的尖顶上。
那里的铜质指针正被秋阳晒得发亮，每走一步都晃出细碎的光，像在他眼里投下了星星。
林晚秋的速写本藏在哲学书下，第四十三页的侧影旁，她悄悄画了个小小的钟楼，
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得歪歪扭扭，像她此刻乱跳的心。那天的雷阵雨来得比预报早了半小时。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把窗外的香樟树浇得透湿，
叶片上的水珠顺着叶脉滚落，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林晚秋抱着刚借的书往楼梯口跑，
怀里的笔记本突然散开，纸页在雨帘里飞成白鸟，最底下的速写本被风吹到男生脚边。
他弯腰捡起来时，雨丝正斜斜地掠过他的发梢，牛仔外套的肩头洇出一小片深色。
“画得很像。”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林晚秋抬头，
看见他指尖点在画中自己转笔的手上——虎口处那颗痣，被她用铅笔反复加深过。
“这里阴影再重些，”他忽然笑了，眼角弯出的弧度里盛着雨光，“会更像我偷看你的时候。
那天你对着窗外的云发呆，睫毛上落了点阳光，比画里好看。”雨还在下，
图书馆门口的屋檐下积着浅浅的水，倒映着两人的影子。周砚把伞塞给她时，
林晚秋看见伞面上的建筑剪影被雨水打湿，晕成了淡淡的墨色。“我宿舍就在隔壁楼，
”他说着往后退了半步，牛仔外套被风吹得扬起一角，“跑回去就行。
”她望着他冲进雨里的背影，香樟树的叶子在他身后簌簌作响，
像在替她数着他踩过水洼的步数。后来图书馆的那个位置，总弥漫着淡淡的桂花甜香。
林晚秋提前十分钟到，把书摊在桌上，看阳光从樟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
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周砚踩着三点零五分的钟声进来时，往往带着牛皮纸袋，
里面的绿豆糕还冒着热气，把空气都烘得暖融融的。“食堂阿姨今天多给了一块。
”他把纸袋放在她手边，指尖碰到她摊开的画册。画纸上的钟楼裹在晨雾里，
檐角的风铃被雾打湿，像蒙着层纱。“又在画钟楼？”他坐下时，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响，
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麻雀。“嗯，想画系列速写。”林晚秋咬着绿豆糕，
豆沙馅的甜混着桂花香漫开来。她抬眼时，正看见一片樟树叶悠悠落在他的画纸上，
他伸手拂开时，指尖的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你总看那边，是在看时间吗？
”周砚转笔的动作顿了顿，笔尖在图纸上点出个小墨点。“算是吧。”他望向窗外，
秋阳正好穿过钟楼的尖顶，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你每天经过时，影子会被阳光拉得很长。
”风从窗缝钻进来，掀起画册的纸页，哗啦啦地响。林晚秋的耳尖突然发烫，低头假装翻书，
却听见他又说：“我数过，那个影子要走十七步才消失，就像在心里数着糖块，
怕数错了就少了一块甜。”秋分那天的香樟树下，阳光把地面铺成了金箔。
林晚秋坐在长椅上写生，看光影在纸上流动，像一群调皮的鱼。周砚背着画夹走来时，
脚下的落叶发出窸窣的声响，惊得停在枝头的秋蝉叫了两声。“今天的光影很特别。
”他蹲在她身边，指尖点在画纸上跳跃的光斑上，“像你说的‘存在的痕迹’。
”风卷着桂花瓣落在他的发梢，他抬手拂去时，指腹蹭过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
林晚秋低头剥着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你设计的图书馆，
”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桂花瓣，“什么时候能建好？”周砚望着远处的钟楼，
秋阳把他的侧脸晒得暖暖的，连睫毛都镀着金边。“最快要两年。
”他忽然从画夹里抽出张纸，递过来时，纸页边缘还沾着片干枯的樟树叶，“想看看吗？
”画里的她坐在图书馆窗边，阳光落在发梢，
旁边的小字被风吹得微微发卷：“等落地窗前的阳光，也等你。
”香樟树的叶子在他们头顶沙沙作响，像在替她应着那句藏在心里的“好”。
他们的脚步开始重合在画室与建筑展厅之间。周砚陪她去画室时，
总在她调色盘乱成一团时伸手帮忙，松木香混着松节油的味道，在空气中酿成了独特的甜。
“这个绿色调得像春天的草，”他捏着颜料管的手指骨节分明，“加一点点赭石，
就有了秋天的暖。”画室的窗外，梧桐树的叶子正一片片变黄，像谁在枝头挂了串金币。
林晚秋转身时撞进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声盖过了窗外的风声，像在说“别跑”。
建筑系的展厅里，模型上的玻璃花房总映着天光。周砚指着弧形的长椅给她看时，
阳光正透过模型的落地窗，在他脸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这个角度，
”他忽然从背后圈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刚好能让两个人靠得很近，
连呼吸都能撞在一起。”展厅外的走廊飘着秋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窗。
林晚秋的手指抚过模型上的小扶手，圆弧的弧度刚好贴合掌心，像被谁精心焐热过。
设计展那天的雨来得悄无声息。林晚秋站在海报前，看周砚的名字被射灯照亮，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他穿过人群朝她走来时，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
额角的细汗混着雨珠，在灯光下闪着光。“等很久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喘，
手里的证书被雨水打湿了一角。林晚秋递过矿泉水时，指尖触到他的，像碰到了温热的溪流。
“刚看完你的模型。”她指着展台上的玻璃花房，雨丝正斜斜地打在模型的落地窗上，
“那个朝西的角落，下午会晒吧？”周砚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雨里的星光。“嗯，
三点零五分的阳光会刚好落在长椅上。”他低头时，睫毛上的雨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凉丝丝的，“我总在图书馆看钟楼，其实是在数你经过的步数。十七步，一步都没数错过，
就像数着日子里的糖，少一颗都觉得可惜。”雨突然大了起来，砸在展厅的玻璃上噼啪作响。
周砚把牛仔外套披在她肩上时，林晚秋摸到口袋里的速写本，翻开最后一页，
画中的女孩站在香樟树下，头顶的光斑被雨水晕开，像撒了把碎钻。“画了三个月。
”他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从第一次在图书馆看见你开始。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七下，沉闷的钟声穿过雨幕。林晚秋拉着他的手跑进雨里，
香樟树的叶子在他们头顶沙沙作响，像在唱着一首关于秋天的歌。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被雨水泡得发甜：“余生的步数，我们一起数好不好？
”周砚的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鸟，它们掠过雨幕，翅膀上沾着的星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像永不褪色的印章。雨水顺着发梢滑落，冰凉地钻进衣领，
却丝毫无法冷却两人之间蒸腾的热意。周砚的手紧紧回握住她的，力道坚定而温暖，
仿佛要将彼此掌心的纹路都烙印进生命里。他停下脚步，
就在图书馆后那片被雨幕笼罩的香樟树下，转过身，深深地看着林晚秋。
雨水冲刷着他的眉眼，却让那双眼睛里的星光更加璀璨夺目。"好。"他的声音被雨声包裹，
却清晰地抵达她的心底，"一步，两步，三步……一直到我们都数不清的那一天。
"雨势渐歇，从倾盆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雨丝，天空透出些许灰白的光。他们相视而笑，
像两个偷吃了蜜糖的孩子，手牵手跑向最近的教学楼屋檐下暂避。周砚的牛仔外套湿透了，
沉甸甸地搭在两人肩上，带着雨水、香樟和一丝独属于他的、混合着松木和铅笔屑的气息。
林晚秋的发丝黏在脸颊，额头上也挂着水珠，模样有些狼狈，
但眼睛里跳动着从未有过的明亮火焰。"看看，
"周砚从湿漉漉的口袋里掏出那本小小的速写本，小心翼翼地擦去封面的水渍，"还好，
纸只是有点潮。"他翻开最后一页，画中的女孩在雨水的晕染下，轮廓似乎更柔和了，
光影氤氲，仿佛真的沐浴在一场梦幻的星雨之中。"每一笔，我都记得是在哪一天，
什么光线下画的。"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画纸，语气里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虔诚，"第一次，
你坐在窗边，阳光把你的头发染成栗色；第二次，你皱着眉头啃笔杆，
大概是在跟哲学命题较劲；第三次……"林晚秋靠在他身边，听着他低沉的叙述，
心里软成一片。那些她以为无人知晓的、独自沉浸在书本和绘画中的时刻，
原来早已被另一双眼睛悄悄收藏，用另一种方式精心记录。她打断他，声音带着笑，
也带着一丝哽咽："原来你偷看了我那么多次。""不是偷看，"周砚纠正她，眼神认真，
"是欣赏，是……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他合上速写本，重新放回口袋，然后握住她的手，
"就像向日葵情不自禁地朝向太阳。"雨彻底停了。云层散开，西边的天空透出晚霞，
将湿漉漉的校园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粉色。水洼倒映着天空和树影，像散落一地的宝石。
他们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脚步放得很慢，仿佛要将这雨后的清新与宁静，
连同彼此手心的温度，一起刻进记忆深处。"所以，"林晚秋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周砚耳根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看着路边被雨水打落的桂花，香气在湿润的空气里愈发浓郁。"大概……是开学第二周？
我看见一个女孩，总是坐在固定的位置，不是看书就是画画，安静得像一幅画。有一次，
你大概是画累了，抬起头看着窗外发呆，眼神空茫，嘴角却带着一点点笑意，那一刻，
窗外的香樟树影正好落在你脸上，明明灭灭的……我就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