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伞影暮春的江南总浸在湿冷的雨里,暗河分舵的青石板路被浇得发亮,
倒映着檐角垂落的雨帘。苏暮雨撑着那把标志性的乌木伞站在廊下,玄色衣摆垂到脚踝,
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靴面上细密的暗纹——那是影宗执伞人的印记,
也是苏昌河三年前亲手为他绣上的。“执伞鬼倒是清闲,”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暮雨不用回头,也能辨出那是苏昌河的脚步声——轻而稳,像毒蛇缠上猎物前的蛰伏。
他转过身时,正见苏昌河倚在朱红廊柱上,月白长衫外罩着件半旧的墨色锦袍,
领口随意敞着,露出颈间一道浅淡的疤痕。那是去年在漠北,苏暮雨为了救他,
用剑挡开暗器时,碎片擦过他脖颈留下的。“分舵的事处理完了?
”苏暮雨的声音和这雨天一样冷,目光落在苏昌河垂在身侧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
指腹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此刻正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枚青铜令牌,是影宗宗主的信物。
苏昌河挑了挑眉,抬步走近。雨丝被风卷着落在苏暮雨的伞沿,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比苏暮雨高出半寸,站得近了,便能看见苏暮雨眼睫上沾着的雨雾,像极了当年在药王谷,
他第一次见苏暮雨时,对方发梢挂着的晨露。“处理完了,”苏昌河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伞面,
乌色的伞布上绣着暗金色的流云纹,是苏暮雨自己绣的,“倒是你,躲在这里看雨,
是在想白鹤淮?”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在苏暮雨心上。白鹤淮死在三个月前的密探任务里,
死状极惨,心口插着的,正是苏昌河常用的那把短刀。可苏暮雨没问,
他不敢问——苏昌河的心思深似暗河底的淤泥,问了,要么是假得能以假乱真的解释,
要么是更伤人的真话。他往后退了半步,伞沿微微倾斜,
避开了苏昌河的触碰:“宗主说笑了,暗河的人,不该有‘想’这种情绪。
”苏昌河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混在雨声里,竟有些沙哑。他上前一步,
伸手扣住苏暮雨持伞的手腕——那手腕很细,隔着玄色衣袖,也能摸到皮下凸起的骨节。
“不该有吗?”他俯身,气息落在苏暮雨耳边,带着点淡淡的龙涎香,是他常用的熏香,
“可我记得,去年在长安,你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乞儿,差点被朝廷的人抓去。
那时你怎么不想想,暗河的人,不该有‘善’这种情绪?”苏暮雨的手腕僵了僵,
指尖微微泛白。他想抽回手,却被苏昌河扣得更紧——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那是任务需要。”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目光落在远处的雨幕里,不敢看苏昌河的眼睛。
苏昌河太会看人心了,尤其是他的。从他十二岁被苏昌河从死人堆里捡回来,
到如今成为暗河人人忌惮的执伞鬼,
苏昌河总能轻易看穿他所有的伪装——看穿他冷着脸下的不忍,看穿他拒人千里外的惶恐,
甚至看穿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对苏昌河的那点异样心思。“任务需要?
”苏昌河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行,
就算是任务需要。那现在,我给你派个新任务。”苏暮雨终于抬眼看他。雨还在下,
苏昌河的发梢沾了点雨珠,顺着鬓角滑下来,落在他颈间的疤痕上。他忽然想起,
去年漠北的那个夜晚,他为苏昌河处理伤口时,对方也是这样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
像要把他整个人吸进去。“什么任务?”他问。“陪我去一趟寒潭。”苏昌河松开他的手腕,
后退半步,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影宗的传功玉佩掉在那里了,你陪我去找。
”寒潭在分舵后山的密林中,常年结着薄冰,即便是暮春,水温也低得刺骨。
传功玉佩是影宗宗主的信物之一,重要性不亚于苏昌河手里的青铜令牌。可苏暮雨知道,
苏昌河从不马虎,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掉在寒潭?他没问,只是点了点头:“好。
”苏昌河看着他,忽然笑了:“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偏要找你去?”苏暮雨垂眸,
看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靴尖:“宗主让我去,我便去。”“真是听话。”苏昌河伸手,
指尖轻轻拂过苏暮雨的发梢——那里沾了点雨丝,凉得像冰。苏暮雨的身体瞬间僵住,
连呼吸都放轻了。他能感觉到苏昌河的指尖带着点暖意,顺着发梢滑到耳尖,轻轻一碰,
又收了回去。“走吧。”苏昌河转身,墨色锦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留下一道湿痕。
苏暮雨握着伞的手紧了紧,快步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雨里,苏昌河没撑伞,
雨丝落在他的长衫上,很快便打湿了大半。苏暮雨犹豫了一下,加快脚步,将伞举到他头顶。
苏昌河侧过头看他,眼底带着点笑意:“怎么,怕我淋坏了?”“宗主若是病了,
分舵的事没人处理。”苏暮雨面无表情地说。苏昌河低笑出声,没再说话,只是脚步慢了些,
刚好能让苏暮雨的伞稳稳罩住两人。雨幕里,两把身影挨得极近,
苏暮雨甚至能闻到苏昌河身上龙涎香混着雨水的味道,清冽又灼热,像极了寒潭边的温泉,
明明藏在冰天雪地里,却烫得人心慌。寒潭比苏暮雨想象中更冷。抵达时,雨已经停了,
潭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岸边的石头上结着细小的冰粒。苏昌河站在潭边,
低头看着水面,月白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玉佩应该掉在那边。
”他指了指潭中央的一块巨石,“昨晚我来这里练功,不慎滑了一下,玉佩就掉进去了。
”苏暮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块巨石离岸边有七八丈远,潭水极深,
根本看不清底下的情况。“我下去找。”他说着,便要解下腰间的佩剑。“等等。
”苏昌河拉住他,“水太凉,你身子骨弱,别冻着。”苏暮雨愣了一下。他自小在暗河长大,
挨过饿,受过伤,早就练出了一副耐冻的身子,苏昌河明明知道,却偏要这么说。
他抬眼看苏昌河,对方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平日里的算计,倒多了点真切的担忧。
“我没事。”苏暮雨挣开他的手,弯腰脱靴。苏昌河没再拦他,只是站在岸边,
看着苏暮雨一步步走进潭里。水温果然刺骨,刚没过脚踝,苏暮雨就打了个寒颤。他咬着牙,
继续往前走,水渐渐没过膝盖,没过腰腹,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慢着点。
”苏昌河的声音从岸边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若是找不到,便上来,不用勉强。
”苏暮雨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往巨石方向走。到了巨石旁,他深吸一口气,
潜入水中。潭水凉得像刀,刺得他五脏六腑都疼。他睁着眼,在水里摸索着,
指尖触到的都是光滑的石头和冰冷的水草。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肺快要憋不住了,
刚想浮出水面,指尖忽然碰到了一块冰凉的硬物。他心里一喜,伸手抓住——是块玉佩,
上面刻着影宗的纹路,正是传功玉佩。他立刻浮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
朝着岸边喊:“找到了。”苏昌河快步走过来,伸手要拉他:“快上来。”苏暮雨笑着点头,
刚要迈步,脚下忽然一滑——潭底的石头上长着青苔,他刚才潜泳时没注意,此刻一脚踏空,
整个人朝着水里摔去。“小心!”苏昌河的声音刚落,苏暮雨就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头,正撞进苏昌河的眼睛里——那里面满是惊慌,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苏昌河的力气很大,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可苏暮雨身上湿滑,加上两人离岸边太近,
苏昌河用力过猛,竟被他带着一起摔进了潭里。“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苏暮雨跌在苏昌河身上,两人一起沉到水里,又很快浮了上来。
苏昌河的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将他往岸边带。“没事吧?”苏昌河的声音有些发颤,
伸手摸了摸苏暮雨的脸——冰凉一片,没有一点温度。苏暮雨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事,
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身上的玄色衣服吸饱了水,重得像铅,贴在身上,
勾勒出清瘦的身形。苏昌河看着他,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你……”苏暮雨一惊,伸手想推他,却被苏昌河按住了手。“别动,你冻坏了。
”苏昌河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抱着苏暮雨快步上岸,
走到岸边的一间小木屋前——那是分舵弟子平日里守潭时住的,里面有火塘。推开门,
火塘里的火早就灭了,只剩下一堆冷灰。苏昌河将苏暮雨放在靠墙的木板床上,
转身去捡柴禾。苏暮雨坐在床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刚才在水里,
苏昌河抱着他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又快又急,像擂鼓一样。
还有苏昌河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衫传过来,烫得他皮肤发麻。他低头,
看着自己手里的传功玉佩,忽然反应过来——这玉佩边缘光滑,根本没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
苏昌河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根本不是来寻玉佩的,他只是想找个理由,和自己单独来这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苏暮雨的脸就热了起来。他赶紧别过脸,看着窗外的雾气,不敢再想。
“发什么呆?”苏昌河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苏暮雨回头,见他手里拿着两件干净的布衣,
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没什么。”他赶紧低下头。苏昌河笑了笑,
将衣服放在他手边:“快换上,湿衣服穿久了会生病。我去生火。”他转身走向火塘,
弯腰捡柴禾。苏暮雨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衣服,背过身去换。
湿衣服贴在身上,脱下来时很费劲,尤其是腰带,他手指冻得发僵,解了半天都没解开。
“我帮你。”苏昌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苏暮雨的身体瞬间僵住:“不用,
我自己来。”“你手都冻紫了,怎么解?”苏昌河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无奈。他伸手,
从苏暮雨身后绕过去,指尖轻轻碰到他腰间的带子。苏暮雨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他能感觉到苏昌河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带着点暖意,还有对方的气息,落在他的颈间,
痒得他心慌。他想躲开,却被苏昌河按住了肩膀。“别动。”苏昌河的声音很轻,
指尖灵巧地解开了腰带。湿滑的玄色外袍顺着肩膀滑下来,落在床上,
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中衣。苏暮雨的后背很清瘦,肩胛骨凸起,像蝴蝶的翅膀。
苏昌河的目光落在他后颈的一块浅疤上——那是他十三岁时,为了保护苏昌河,
被敌人砍伤留下的。这么多年过去,疤痕淡了,却一直留在那里,像个印记,
刻在苏暮雨身上,也刻在苏昌河心里。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块疤痕,
苏暮雨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一样。“宗主……”他的声音带着点颤音。苏昌河收回手,
后退半步:“抱歉。”他转身走回火塘边,弯腰生火,动作有些僵硬。苏暮雨咬着唇,
快速脱下湿衣服,换上干净的布衣。布衣是粗布做的,有些硬,却很暖和。他换好衣服时,
火塘里的火已经生起来了,橘红色的火苗跳动着,将小木屋照得暖融融的。
苏昌河坐在火塘边,背对着他,正在脱自己湿透的长衫。月白长衫滑下来,
露出他线条流畅的后背——上面有不少疤痕,有刀伤,有箭伤,
都是这些年在暗河拼杀留下的。苏暮雨看着那些疤痕,心里忽然有点疼。
他知道苏昌河活得不容易。影宗内部派系林立,外部又有朝廷和其他江湖势力虎视眈眈,
苏昌河能坐到宗主的位置,靠的不是运气,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这些年,
他看着苏昌河算计,看着他狠辣,却也看着他在无人的夜晚,独自坐在屋顶上喝酒,
眼神里满是疲惫。“过来烤火。”苏昌河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苏暮雨的思绪。他转过身,
见苏昌河已经换好了干净的布衣,正坐在火塘边看着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苏暮雨走过去,
在他身边坐下。火塘里的火很旺,暖意顺着裤腿往上爬,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两人都没说话,
小屋里只有火苗跳动的噼啪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刚才在潭里,谢谢你。
”苏暮雨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苏昌河侧过头看他,眼底带着点笑意:“谢我什么?
谢我把你拉下水,还是谢我抱你上来?”苏暮雨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下头:“都谢。
”苏昌河低笑出声,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还是有点凉。“傻样。”他轻声说,
语气里带着点宠溺,是苏暮雨从未听过的温柔。苏暮雨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他不敢看苏昌河,
只能盯着火塘里的火苗。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传功玉佩,
递到苏昌河面前:“宗主,玉佩。”苏昌河接过玉佩,放在手里把玩着,忽然笑了:“其实,
这玉佩根本没掉。”苏暮雨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惊讶,却没多少意外——他早就猜到了。
“我就是想找个理由,和你单独待一会儿。”苏昌河看着他,眼神很认真,
没有了平日里的算计和伪装,“暗河的事太多,人也杂,只有在这里,
才能安安静静地和你说说话。”苏暮雨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苏昌河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火光,暖融融的,
像极了他小时候在暗河底见到的唯一一点光。“暮雨,”苏昌河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暗河?”苏暮雨愣住了。离开暗河?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从他被苏昌河捡回来的那天起,他的人生就和暗河绑在了一起。暗河是他的家,是他的归宿,
也是他的牢笼。“离开暗河,能去哪里?”他轻声问,语气里带着点茫然。“去哪里都好。
”苏昌河看着他,眼神很亮,“去江南,看杏花春雨;去塞北,看大漠孤烟。只要你想,
我就带你去。”苏暮雨的心里猛地一颤。他看着苏昌河,想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苏昌河不能离开暗河——影宗需要他,暗河需要他。
他说的这些,不过是随口说说的空话罢了。“宗主说笑了。”他低下头,避开苏昌河的目光,
“暗河离不开宗主,我也离不开暗河。”苏昌河看着他,眼神暗了暗,没再说话。
火塘里的火苗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一起,
却又隔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不知过了多久,苏暮雨忽然觉得有点困。
火塘里的暖意熏得人发懒,加上刚才在潭里冻了半天,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他靠在墙上,
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轻轻将他揽进怀里。那怀抱很暖,
带着点龙涎香的味道,是他熟悉的气息。他没有挣扎,反而往对方怀里缩了缩,
像只找到温暖的小兽。苏昌河抱着他,低头看着他熟睡的脸。苏暮雨的睫毛很长,垂下来,
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他的嘴唇很薄,脸色因为刚才受了冻,还带着点苍白,
却依旧好看得紧。苏昌河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日里那个狠辣的影宗宗主。“傻暮雨,”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无奈,
又带着点疼惜,“我怎么会骗你?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离开暗河。
”他低头,在苏暮雨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羽毛一样轻,怕惊扰了怀里的人。
火塘里的火还在烧着,小屋里暖融融的,窗外的雾气渐渐散了,露出一片澄澈的天空。
苏暮雨睡得很沉,他不知道苏昌河说的话,也不知道那个轻轻的吻。他只知道,
在苏昌河的怀里,他睡得很安稳,像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被苏昌河从死人堆里抱出来的那个夜晚——同样的温暖,同样的安心。
雨夜密语不知睡了多久,苏暮雨是被一阵雨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窗外又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打在木屋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火塘里的火已经小了很多,
只剩下几点火星在跳动。他动了动身子,
才发现自己还靠在苏昌河的怀里——对方的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发顶,
呼吸均匀,似乎也睡着了。苏暮雨的心跳一下子就乱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昌河的体温,
透过薄薄的布衣传过来,烫得他皮肤发麻。还有对方的心跳,在他耳边轻轻跳动着,
沉稳而有力。他不敢动,怕惊醒苏昌河。只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侧耳听着雨声和苏昌河的心跳声,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他想起刚才苏昌河说的话——“只要你想,我就带你去江南,去塞北”。那句话像一根细弦,
轻轻拨动着他的心。他不是不想离开暗河,只是他不敢。暗河的规矩森严,
背叛者的下场他比谁都清楚。更何况,他是苏昌河的人,若是他走了,苏昌河怎么办?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苏暮雨赶紧闭上眼,假装还在睡。
苏昌河缓缓睁开眼,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苏暮雨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显然是醒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故意收紧了手臂,将苏暮雨抱得更紧。“醒了就别装睡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落在苏暮雨的耳边,痒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苏暮雨只好睁开眼,抬头看着他。两人离得极近,
他能清晰地看到苏昌河眼底的***——想来是这段时间处理分舵的事,没睡好。
“宗主也醒了。”他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苏昌河的眼睛。苏昌河没松开他,反而伸手,
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刚才我说的话,你听见了?
”苏暮雨的脸一下子红了,心跳得更快:“我……”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昌河看着他慌乱的模样,低笑出声:“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的指尖顺着苏暮雨的下巴滑下来,落在他的颈间,轻轻摩挲着,“暮雨,我问你,
你想不想离开暗河?”这个问题像块石头,压在苏暮雨的心上。他看着苏昌河的眼睛,
那里面满是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他犹豫了很久,才轻声说:“想。”声音很轻,
却足够苏昌河听见。苏昌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星:“真的?
”苏暮雨点了点头:“可是……宗主不能离开暗河。影宗需要你,暗河也需要你。”“影宗,
暗河……”苏昌河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这些年,我为了影宗,
为了暗河,杀了多少人,背了多少债,你都看在眼里。我早就累了。”他低头,
额头抵着苏暮雨的额头,气息交织在一起:“暮雨,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我才觉得自己像个人,不是那个只会算计、只会杀人的影宗宗主。
”苏暮雨的眼眶忽然有点热。他伸手,轻轻抓住苏昌河的衣袖,
指尖微微发颤:“宗主……”“别叫我宗主。”苏昌河打断他,声音很轻,“叫我昌河。
”苏暮雨愣住了。他跟着苏昌河这么多年,一直叫他“宗主”,从未敢直呼其名。
此刻听到苏昌河这么说,他竟有些不知所措。“叫我昌河。”苏昌河又说了一遍,
语气里带着点恳求。苏暮雨咬着唇,犹豫了很久,
才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叫了一声:“昌河。”这两个字刚出口,苏昌河的眼睛就红了。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苏暮雨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暮雨,
暮雨……”他一遍遍地叫着苏暮雨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点压抑多年的委屈和狂喜。
苏暮雨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气,却没有挣扎。他伸出手臂,轻轻环住苏昌河的腰,
将脸埋在他的颈间。苏昌河的颈间带着点淡淡的龙涎香,还有点烟火气,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昌河,”苏暮雨轻声说,“我们真的能离开暗河吗?暗河的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知道。”苏昌河的声音很沉,“所以我们要等。等我把影宗内部的事处理好,
把那些盯着暗河的势力都解决掉,我们就走。到时候,没人能找到我们,也没人能打扰我们。
”苏暮雨点了点头,心里忽然充满了期待。
他想象着和苏昌河一起离开暗河的日子——去江南看杏花,去塞北看大漠,不用再杀人,
不用再算计,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活着。那样的日子,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温暖。“好,
我等你。”他轻声说。苏昌河抱着他,低头在他的发顶亲了亲:“委屈你了,暮雨。
”两人就这么抱着,坐在火塘边,听着窗外的雨声。小屋里很安静,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歌。
不知过了多久,火塘里的火彻底灭了。屋里渐渐冷了下来,苏昌河打了个喷嚏。
苏暮雨赶紧从他怀里起来:“火灭了,我们该回去了。”苏昌河点了点头,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两人走出木屋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只剩下零星的雨丝飘着。
苏暮雨习惯性地想撑开那把乌木伞,却被苏昌河拦住了。“不用撑伞。”苏昌河笑着说,
“雨不大,走慢点,刚好醒醒神。”苏暮雨点了点头,收起伞,跟在苏昌河身边。
两人并肩走在林间的小路上,路很滑,苏昌河时不时会伸手扶苏暮雨一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斑驳陆离。“对了,”苏昌河忽然开口,
“下个月,朝廷要在洛阳举办武林大会,邀请了江湖上所有的门派,包括暗河。到时候,
我带你一起去。”苏暮雨愣了一下:“武林大会?暗河一向不与江湖门派往来,为什么要去?
”“因为朝廷想借着武林大会,摸清各大门派的底细,顺便拉拢一些势力。
”苏昌河的眼神冷了冷,“我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看看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而且,洛阳很热闹,你去了,也能看看不一样的东西。
”苏暮雨点了点头:“好。”他长这么大,除了暗河的几个分舵,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
对于洛阳那样的大城市,他心里还是有点好奇的。“到了洛阳,我带你去吃那里的水席。
”苏昌河笑着说,“还有龙门石窟,白马寺,都带你去看看。”“好。”苏暮雨笑着点头,
眼底的冷意少了很多,多了点少年人的鲜活。苏昌河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