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唐僧,却发现自己活在一场诡异的循环里。悟空总在半夜掐指算我还有几天可活。
八戒偷偷对我说:“师父,咱们之中只有你觉得自己是凡人。
”而沙僧的禅杖上刻着一行小字——第九十九次失败,这次必须让他主动放弃取经。
最恐怖的是,我忽然意识到:我根本不是什么金蝉子转世,我,是唯一那个没有法力的凡人,
是他们这场游戏中唯一的真实祭品。---夜深沉得像是泼不开的浓墨,裹着荒岭古庙。
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吹得案上那盏孤灯的火苗不安地晃动,
将墙壁上几尊残破神像的影子拉长、扭曲,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扑下来。我,玄奘,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裹紧单薄的僧袍,却驱不散那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睡意朦胧间,
一阵极轻微的、规律的“窸窣”声钻入耳朵。我勉强睁开眼,循声望去。火光摇曳的阴影里,
是悟空。他背对着我,毛茸茸的身躯蜷缩着,面朝庙墙。那根能擎天撼地的金箍棒,
此刻正安静地倚在他手边。而他的一只手,藏在身下,手指正在飞快地掐动、计算着什么。
那动作无比娴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借着一次火苗猛地蹿高,
光线短暂照亮那片角落的瞬间,
我看清了他脸上的神情——那双火眼金睛里没有平日的桀骜或灵动,
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漠然,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期待?
他在算什么?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攫住了我,睡意瞬间烟消云散。我死死闭住眼睛,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不敢让他察觉分毫。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这些时日以来,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他看向我时,目光偶尔会掠过我的脖颈,停留的时间,
总比正常要长那么一刹那。不知过了多久,那掐算的声音停了。悟空的背影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噩梦。可我紧绷的神经,却再也无法松弛。翌日赶路,
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悟空在前开路,金箍棒扫开荆棘,动作大开大合,
与昨夜那阴郁算计的模样判若两人。沙僧挑着担子,沉默地跟在最后,
只有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击在心口。行至一处溪边休憩,八戒凑过来,一**坐到我身旁。
他腆着肚子,用袖子扇着风,肥头大耳在日光下油光锃亮。他递过水囊,
脸上是惯常的、有些憨傻的笑容。“师父,喝点水吧,瞧您这一头冷汗。”我接过,
低声道谢。就在我仰头喝水时,他的大脑袋忽然又凑近了些,几乎贴着我的耳朵,
那声音压得极低,气流吹得我耳廓发痒,内容却让我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师父啊,
老猪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这几个里头,可就只有您一个人,
还觉着自个儿是个凡人哪……”水囊从我手中滑落,清水汩汩流出,浸湿了僧鞋。
我猛地转头,对上八戒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小眼睛。那里面,哪里还有半分痴傻?
分明是某种深不见底的、带着怜悯又混合着诡异兴味的幽光。他只瞥了我一眼,
便迅速移开视线,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惫懒模样,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我惊惧之下的幻听。
凡人…只有我以为是凡人?那他们……是什么?我不敢深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正在溪边擦拭禅杖的沙僧。
他依旧是那副任劳任怨、沉默寡言的老实模样,低垂着眼睑,用一块粗布,
一遍遍擦拭着那月牙形的杖刃,动作一丝不苟。阳光正好,某个角度,
杖身上金属的反光晃了一下我的眼睛。我下意识地眯起眼,
看清了——在那光洁的金属杖身上,靠近握柄的地方,竟刻着一行极其细密的小字!
那字迹绝非寻常刻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与诡异。我屏住呼吸,借着整理衣袍的动作,
不动声色地挪近了几步。终于,我看清了那些字的内容——“第九十九次失败。这一次,
必须让他主动放弃取经。”轰隆!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第九十九次失败?让谁放弃?
我吗?取经……这西行之路,难道不是奉了观音菩萨法旨,为普度众生而去的无上功德吗?
怎么会是……“失败”?还失败了九十九次?沙僧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
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缓缓抬起头。那一刻,我看到的不是那张敦厚朴实的脸,
而是一双空洞、麻木,却又在深处燃烧着某种偏执火焰的眼睛。那眼神让我如坠冰窟,
连骨髓都在发冷。他没有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擦拭着禅杖,
那“沙沙”的摩擦声,像是刮在我的骨头上。我踉跄着退后几步,靠在一棵枯树上,
才勉强站稳。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金蝉子转世?十世修行的好人?不。
一个清晰的、恐怖至极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盘踞不去,冰冷而粘腻。
如果……如果我根本不是呢?这一路行来,妖魔鬼怪层出不穷,
哪个不是冲着“吃唐僧肉可得长生”而来?可我分明只是个肉体凡胎的和尚,会饿,会渴,
会病,会怕,除了念经打坐,手无缚鸡之力。我没有任何法力,没有任何神通,
甚至连最简单的驱邪咒语,念出来都感觉不到半分灵力波动。所有的光环,所有的尊崇,
都来自于那个“金蝉子转世”的名头。可这个名头,是谁告诉我的?是菩萨,是悟空,
是八戒、沙僧……是他们所有人,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灌输,让我深信不疑。但现在,
这坚固的认知正在寸寸碎裂。我不是金蝉子。我,玄奘,
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凡人。那么,这场宏大的、被三界瞩目的西行取经,
对我而言,究竟是什么?悟空夜半的掐算,八戒诡异的低语,
沙僧禅杖上刻骨铭心的失败记录……所有这些碎片,在这一刻,
拼凑成一个让我浑身发抖的恐怖图景。我,是这场看似神圣、实则诡异的游戏中,
唯一的真实。是那个被蒙在鼓里,被引导,被算计,注定要走向某个未知终点的……祭品。
这个念头一生出,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几乎将我吞噬。我看着不远处那三个所谓的“徒弟”,
他们依旧维持着各自的姿态——开路,歇息,擦拭兵器。可在我眼中,
他们的身影忽然变得无比陌生,甚至…扭曲。他们不再是护我西行的徒儿,
而是三个戴着熟悉面具的、不可名状的存在,正围着我,
演着一场精心策划、重复了九十九次的戏码。而这一次,第一百次,他们想要达成的目标,
清晰得令人绝望——让我,这个唯一的、不自知的祭品,主动放弃取经。为什么?
放弃之后呢?我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脚下的路,前方的雷音寺,此刻在我眼中,
都染上了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色。我抬起头,望向西天,
那原本象征着终极解脱与光明的方向,此刻却像一张缓缓张开、准备择人而噬的巨口。
喉咙干得发紧,我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或许,
是我自己的命运,提前滴落的滋味。自那日在溪边窥破那可怖的“真相”后,
每一步踏在西行路上,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脚下的泥土不再是坚实的依托,
而是可能随时塌陷的陷阱;头顶的苍穹也不再是佛光普照的象征,而是一张巨大、无形的网,
将我牢牢罩在其中。我的三个“徒弟”,依旧扮演着他们的角色,惟妙惟肖,
甚至比以往更加“尽责”。悟空探路更加卖力,金箍棒挥舞得虎虎生风,
扫清一切看得见的“障碍”——那些不开眼的小妖,往往还没近身,就被他一棒打成齑粉。
但他偶尔回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火眼金睛里闪烁的不再是护卫的锐利,
而是一种……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完好程度,计算着送达目的地的时限。
他夜里掐算的次数似乎更多了,有时我假装熟睡,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在我身上逡巡,
久久不去。八戒依旧插科打诨,抱怨着路途艰辛,食不果腹。但他偷藏食物的时候少了,
更多时候,他会坐在我身边,絮絮叨叨讲一些天庭旧事,或者人间趣闻,
言语间总是不经意地透露出“当和尚有什么好”、“长生不老不如及时行乐”的意思。
他那张憨厚的胖脸,此刻在我眼中,成了最精巧的伪装,每一句看似无心的话语,
都像是一根细细的探针,试图撬动我“取经”的信念。沙僧还是那么沉默,挑着担子,
步履沉稳。只是,我偶尔会发现,他在擦拭那柄刻着字的禅杖时,会抬起头,望向西方,
眼神里不再是虔诚的向往,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那怜悯,是对我的。这比悟空的审视和八戒的蛊惑,更让我心寒。他们在演戏,而我,
是这场戏里唯一不知情的演员,或者说,是那个即将被献上祭坛的羔羊。我必须知道更多。
我必须找到证据,证明我不是疯了,证明这令人窒息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
机会在一个午后降临。我们途经一片茂密的黑松林,林间瘴气弥漫,能见度极低。
悟空在前方开路,身影很快被浓雾吞噬。八戒嚷嚷着肚子疼,要找地方方便,
钻进了旁边的树丛。沙僧放下担子,说了句“我去看看二师兄”,也消失在雾气里。原地,
只剩下我,和那副沉重的担子。心跳骤然加速。担子里,主要是我们的行李,
一些经书、衣物和钵盂。但沙僧的担子,总有一个角落,他保护得格外仔细,
从不让我和八戒触碰。现在,那里空无一人。恐惧和求知欲在体内疯狂交战。最终,
后者以微弱的优势胜出。我颤抖着伸出手,掀开了盖在担子上的油布,
摸索向那个被小心遮掩的角落。触手冰凉,坚硬。是一个长方形的,样式古朴的木匣。
匣子上没有锁,只有一种奇怪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木纹,那纹路看久了,
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匣盖。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神兵利器,
只有一堆……卷轴。不是佛经。卷轴的材质很奇特,非帛非纸,触手光滑而冰冷,
带着一种陈旧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小心翼翼地展开。
卷轴上没有文字,只有一幅幅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图画,那颜色,像干涸了很久的血。
第一幅:一个穿着僧袍的人跪在莲台下,双手奉上一卷经书。而莲台上端坐的,
并非宝相庄严的佛陀,而是一团模糊的、不断***的阴影,阴影中伸出无数触须般的线条,
缠绕着那个僧人。第二幅:僧人的身体在触须的缠绕下开始干瘪、碎裂,化作点点荧光,
被那团阴影吸收。第三幅:阴影似乎凝实了一些,散发出道道光芒,普照大地,
下方是无数跪拜的人影。第四幅:画面边缘,有三个身影站立着——毛脸雷公嘴的,
肥头大耳的,还有那个挑着担子的沉默大汉。他们低着头,姿态恭敬,但我分明看到,
悟空的嘴角,和画卷上那团阴影一样,勾起了一丝诡异的、满足的弧度。
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卷轴。这不是取经成正果!这是……献祭!
用我这个“唯一真实”的凡人,去滋养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而我的徒弟们,
他们是仪式的执行者!是帮凶!我又疯了一样展开其他卷轴。画面大同小异,
只是背景、细节略有不同。有的在流沙河,有的在火焰山,
有的在灵山脚下……但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唐僧”被那团阴影吞噬、吸收。
第九十九幅卷轴,画面格外凌乱、潦草,充满了绝望感。那个“我”在最后关头,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上充满了惊恐和抗拒,没有主动奉上经书,而是试图将其毁掉。
画面在此中断,结果未知。这就是……第九十九次失败的原因?上一次的“我”,
在最后时刻意识到了不对,进行了反抗?那这一次呢?“师父?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身,卷轴脱手掉落在地。
沙僧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看着地上那幅展开的、描绘着恐怖结局的卷轴。他的眼神,不再是麻木,也不再是怜悯,
而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以及一种……决绝。“您……都看到了?”他问,
声音干涩得像是在砂纸上摩擦。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惊恐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洞悉一切、也承载了九十九次失败重负的眼睛。他弯腰,
默默地将散落的卷轴一一拾起,重新放回木匣,盖好,动作缓慢而郑重,
仿佛在收拾自己的遗物。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我,那目光沉重得让我无法呼吸。
“这一次,”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恳求,或者说,
是最后的警告。“师父,算我求您……放弃吧。”“别再往前走了。
”“那真经……它吃人啊。”沙僧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楔子,狠狠钉进了我的颅骨。
“真经吃人”四个字,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在我耳膜里反复震荡,碾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重新挑起那装着恐怖卷轴的担子,走向队伍前方,
用他山一样宽阔沉默的背影,隔绝了我所有无声的诘问。我站在原地,四肢冰凉。
脚下的土地仿佛变成了流沙,正拖拽着我下沉。放弃?现在还能放弃吗?知道了这些,
我还能装作无事发生,调转马头,回到大唐,回到那个由谎言编织的起点吗?回不去了。
从我窥见那卷轴上的血***画起,从我听懂八戒的低语起,从我发现悟空夜半的掐算起,
我就已经踏上了这条单行道。路的尽头是吞噬,而回头路……恐怕早已被无形的手斩断。
接下来的路程,我如同行尸走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一次悟空的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