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遇初夏的阳光,仿佛被筛子细细滤过,
从高大梧桐树层叠的、新绿渐浓的阔叶缝隙间倾泻而下。那光,并非酷暑时节的灼目白炽,
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金箔质感,温柔地泼洒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光斑跳跃着,
随着清风拂过叶梢而忽明忽暗,在地上铺开一片片流动的、不规则的亮金色地毯。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被晒暖的干燥芬芳,混杂着泥土微微蒸腾的潮气,
以及远处不知名花朵若有似无的清甜——那是独属于这个季节、这个校园的蓬勃朝气。
林小夏抱着一摞刚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草叶集》厚实的硬壳封面硌着她的臂弯,
几本专业课的教材和笔记则叠在最上面,随着她匆忙的步伐微微晃动,
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倾泻而下。她微微低着头,
马尾辫在脑后随着她略显急促的脚步规律地左右轻摆,
条纯色棉线发带——一种非常朴素的、没有一丝花纹装饰的浅亚麻色——也跟着轻柔地飘摇。
这条发带对她而言意义不同寻常,是她母亲手织的,带着一种家常的温暖气息,
是她日常佩戴的珍爱物。
她的思绪还沉浸在方才在阅览室读到的一段关于意识流的晦涩描述里,脑子嗡嗡的,
正想着要赶紧赶去自习室占个靠窗的好位置,把灵感付诸笔端。林荫道并不算窄,
但此刻正是午后课程交替的间隙,三三两两的学生或快或慢地走着,
谈笑声、脚步声交织成一片校园特有的背景音。林小夏下意识地贴着路边树荫走,
试图避开人流,却没注意到前方岔路转角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快步逆向而来,
视线似乎也投向了远处篮球场的方向。“小心!”那声提醒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骤然打破了林小夏脑中的意识流漩涡。然而,这声警示来得终究还是慢了一拍。
林小夏只觉得眼前一暗,一个坚实的肩膀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她怀抱书本的臂弯外侧。
撞击的力量并不猛烈,却足以破坏那摞书本脆弱的平衡。只听“哗啦”一声脆响!
原本整齐叠放的书本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挣脱了地心引力的约束,
欢快地、杂乱无章地向着地面四散奔逃。厚实的诗集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砰”声,
摊开的笔记本纸张像受惊的白鸽般哗啦啦地翻动、散落,几支夹在书页间的笔滚出老远,
其中一支圆珠笔甚至调皮地滑到了路中央。“啊!”林小夏短促地惊呼一声,
巨大的窘迫感瞬间席卷了她,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比头顶的太阳还要滚烫。
她下意识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就想伸手去捡拾那些狼狈的伙伴。“对不起!实在抱歉!
”一个清朗却又带着明显焦急和歉意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远比刚才那句警告清晰得多。
林小夏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只看到一双穿着干净白色板鞋的脚迅速靠近,紧接着,
一只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的手已经比她更快地伸向了散落在地上的书本。
那双手动作敏捷而温柔,丝毫没有不耐烦,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拾掇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先是将那本沉重的《草叶集》捡起,拂去封面上沾到的细小砂砾,然后是散开的笔记本,
一页一页耐心地将褶皱的纸张抚平、归拢好顺序。林小夏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疾跳,
几乎要撞出嗓子眼。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顺着那双忙碌的手向上移动。
阳光正好以一个奇妙的角度,穿透层层叠叠的梧桐叶,打在那个蹲着的男生身上。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微微泛旧却又格外干净的纯白色圆领T恤,
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却挺拔的肩背线条。柔软利落的黑发在阳光的描摹下泛着健康的亚光。
当他因为整理好一沓笔记而抬起头,将书本递还给林小夏时,那张脸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鼻梁挺直,下颌的线条干净利落,带着青春期男孩特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棱角。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因为专注和歉意而显得格外明亮,
像沉静的湖面落入了碎钻。阳光恰到好处地勾勒着他半边侧脸的轮廓,
从饱满的额头到挺直的鼻梁,再到微抿的、形状好看的唇,仿佛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辉。
他额角渗出了一点点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闪烁。视线猝不及防地交汇。
林小夏只觉得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漩涡,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她慌忙垂下眼睑,
目光躲闪,只敢盯着他递过来的书本封面——那是她自己的名字,
写在《西方文论史》的扉页上,字迹此刻在她眼中却模糊一片。“谢…谢谢。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脸颊滚烫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指尖在接过书本时,
不经意间与他温热的指尖有了极其短暂的触碰,那股陌生的温热感如同微弱的电流,
倏地窜过手臂,让她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了手。强烈的羞窘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甚至没敢再去看那个男生的脸,只觉得那凝视的目光让她无所适从。
慌乱中,她抱着刚刚重新归拢、却比刚才更加凌乱不稳的书本,
匆匆地、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又说了一句:“对…对不起!”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转身就朝着原本要去的方向踉跄着迈开了步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她心跳失控、面红耳赤的尴尬现场,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脚下生风,马尾辫在脑后慌乱地甩动着。然而,她仅仅冲出不到十步。“同学!等一下!
”那个清朗的声音再次穿透了林小夏身后略显嘈杂的背景音,清晰地追了上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笑意。林小夏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像被无形的绳索绊住,
硬生生钉在了原地。心脏骤然收缩,又剧烈地鼓动起来。难道还有书没捡完?
还是刚才撞到他了?无数个让她更加窘迫的念头瞬间挤满了脑海。她几乎是屏着呼吸,
带着一种上刑场般的僵硬感,缓慢地转过身。几米开外,
那个穿着白T恤的男生依旧站在原地,阳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微微扬着头,
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饶有兴味的笑意。他的右手微微抬起,修长的手指间,
正拎着一样东西。那是一条浅亚麻色的、纯棉线编织的发带。它在他的指间轻轻地垂落下来,
一端随着微风飘荡,像一根被遗忘的丝弦。阳光穿过那朴素的棉线,
仿佛给它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正是林小夏发梢上系着的那条!
那条母亲亲手编织、她几乎每日都戴着、此刻却因为方才剧烈的奔跑动作而悄然滑落的发带!
林小夏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脑后,果然,
原本束着马尾的地方只剩下一把散开的、微微带着自来卷的柔软发丝,失去了发带的约束,
正有几缕不听话地拂过她滚烫的耳廓。巨大的窘迫感再次升腾,
混合着一种奇怪的、莫名的悸动。她刚才竟然顶着这样一头乱发,像个疯子一样跑掉!
男生见她停下,便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他的步伐很稳,
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从容。阳光随着他的移动,在他身上流转跳跃。距离一点点拉近,
林小夏甚至能看清他T恤领口处洗得发白的细密纹理,
以及他清澈眼底映出的、一个小小的、呆滞的自己。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站定。
初夏的风掠过林荫道,带着暖意,卷起地上零星几片嫩绿的梧桐叶碎片,
也轻轻拂动了他额前细碎的黑发和她颊边散落的发丝。空气中青草的气息似乎更浓郁了些。
他再次抬起手,将那条简朴的棉线发带递到林小夏面前。动作自然,没有丝毫的刻意或轻佻。
“你的发带,掉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温和,
像是怕惊扰了她这只受惊的兔子。那深黑的眼眸里,笑意似乎更深了一些,
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的涟漪,真诚而坦荡,没有丝毫嘲弄的意思。
林小夏怔怔地看着悬在眼前的发带,又看看男生那张被阳光眷顾的脸。
刚才疾奔带来的血液冲刷感似乎还在耳边轰鸣,但另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如同林间悄然弥漫的清雾,正缓慢而坚定地浸润着她慌乱的心房。那心跳,依旧失序,
却似乎不再仅仅是因为仓惶和尴尬。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初夏微醺的风与阳光的气息。
然后,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像是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从男生温热的掌心,
接过了那条失而复得的、带着母亲掌温和她自己体温的浅亚麻色棉线发带。
指尖再次相触的瞬间,那微弱的电流感依然存在。这一次,她忘记了立刻缩回手。
2单车上的秘密校园午后的喧嚣,如同阳光下蒸腾的热气,带着一种青春特有的活力。
公告栏前总是人群驻足的热点,密密麻麻贴满了社团招新、讲座通知、寻物启事,
还有各种色彩缤纷的活动海报。林小夏刚从图书馆出来,怀里依旧抱着几本书,
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被最新张贴的一幅大型海报吸引了目光。海报设计得很有冲击力,
深蓝色的星夜背景上,用炫目的荧光色勾勒出音符和麦克风的轮廓,
主题大字跳跃而出:“校园歌手大赛·寻找最璀璨的声音!
”报名截止日期和初赛时间清晰地印在下方。对于林小夏这样安静内向的女孩来说,
舞台是遥远而令人敬畏的地方,但音乐本身,却像呼吸一样自然流淌在生活的缝隙里。
她正默默看着入围决赛能获得校园录音室体验券的奖励说明,
一个带着几分熟悉、清朗又温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耳旁响起:“你也喜欢音乐吗?
”林小夏的心脏像是被那声音轻轻拨动了一下,猛地一缩。她倏地转身,刹那间,
阳光似乎都更明媚了几分——站在她身后的,
正是那个一周前在梧桐道上帮她捡起散落书本、又递还她失落发带的男生。
他今天穿着简单的浅灰色连帽卫衣,下身是水洗蓝牛仔裤,身姿挺拔,
清爽得像初夏清晨的第一缕风。他的眼眸依旧深邃,此刻含着清晰的笑意,正专注地看着她。
“我…”林小夏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那天的窘迫和莫名的悸动瞬间回笼,
让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鞋鞋尖上,“我只是…随便看看。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哦?”男生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笑意更深了些,
“认识一下?我叫陆川。高二(3)班。”他自然地自我介绍着,语气坦然,
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真诚。“林小夏…高一(7)班。”她小声回应,
终于鼓起勇气飞快地抬了一下眼,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眸子,又迅速垂下,
手指不自在地绞着书本的边角。“林小夏…”陆川轻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像是在品味一个清新简单的音节,然后话锋一转,指向那张醒目的海报,
“我报名了这次比赛。”林小夏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他。原来他不仅会帮人捡书,还会唱歌?
这个认知让她对他模糊的印象瞬间立体生动起来。“所以,”陆川微微歪了下头,
神情带着点少年气的狡黠和期待,“要不要来听我练习?一个人练歌有时候挺没意思的,
想要个听众。”他说着,像是变魔术一样,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便签纸,
递到林小夏面前。纸条是普通的浅***便利贴,边缘整齐。林小夏迟疑地接过,
指尖触碰到纸张微凉的质感,也似乎隔着薄薄的纸片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温度。她小心地展开,
一行清隽有力的钢笔字映入眼帘:时间:今晚7:30地点:艺术楼三楼,
最东边的音乐教室(307)陆川字迹流畅,透着一种随性的洒脱。“我…”她捏着纸条,
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叠叠。去?还是不去?陌生的环境,深夜的校园,
还有眼前这个仅有两面之缘却莫名让她心跳加速的学长…理智在尖叫着“太冒失了”,
可心底却有个小小的、雀跃的声音在怂恿她。“别紧张,”陆川仿佛看穿了她内心的挣扎,
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只是练习一下参赛曲目,想听听最真实的反馈。教室的门开着,
如果你改变主意也没关系。”他没有给她施加任何压力,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
“晚上见?或者…不见也没关系。先走啦!”说完,他迈开长腿,
身影很快融入了公告栏前流动的人群中。林小夏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小小的纸条。
夕阳的金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也仿佛在她混乱的心湖里投下了一枚沉甸甸的锚。
那张写着时间和地点的纸条,此刻像一块灼热的炭,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夜幕温柔地笼罩了校园。白日里的喧嚣逐渐沉淀,
只剩下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宿舍楼里的笑语。林荫道上的路灯亮起,
晕开一团团朦胧昏黄的光圈,指引着方向,也拉长了每一个夜归人的孤影。
林小夏最终还是来了。她说不清那驱使自己走出宿舍楼、穿过寂静操场的究竟是纯粹的好奇,
还是某种更深层、难以抗拒的吸引。艺术楼在夜晚显得格外安静,
楼梯间空旷的脚步声带着回音,让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三楼,最东边。
307教室的门虚掩着,一束温暖明亮的灯光从门缝里流淌出来,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走到门口,林小夏停住了脚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作响。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地将门缝推开了一点点,屏息向内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坐在一架黑色立式钢琴前的陆川。柔和的顶灯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神情专注而宁静。修长的手指悬停在黑白琴键的上方,
仿佛在酝酿着什么。然后,他动了。指尖落下,流淌出一段清澈如溪水的前奏旋律,
简单干净,带着一种独特的叙事感。紧接着,他的歌声响起:“初夏的风,
拂过梧桐叶的碎片,光斑跳跃,像散落一地的诺言。匆忙的脚步,撞翻了怀里的诗篇,
低头捡拾的瞬间,遇见你慌乱的眼…”林小夏瞬间屏住了呼吸!这旋律…这歌词!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巨大的涟漪。那分明是在描绘一周前,
梧桐道上那次猝不及防的相遇!她的心跳骤然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
抓着门框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陆川的歌声清澈而富有磁性,像浸透了月光的泉水,
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挚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琴声与歌声交织,仿佛在娓娓道来一个只属于初夏的故事。
“一条朴素的发带,系着小小的眷恋,失而复得的刹那,空气也沾染了甜。你像受惊的白鸽,
眨眼消失在林荫那边,留下我站在原地,拾起心跳的余篇…”他唱得很投入,
身体随着旋律轻轻晃动。歌词里描绘的画面如此清晰,
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击中林小夏记忆深处那个慌乱无措的瞬间。这不仅仅是一首歌,
这分明是一封用音符写就的信!最后一个音符在琴键上温柔地收束,
余韵在安静的教室里袅袅回荡。陆川没有立刻起身,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情绪。
教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林小夏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入了神,
慌忙想要退后躲藏,却已经晚了。陆川缓缓转过头,目光准确地投向门口,
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温暖而了然的笑意。他并不惊讶,仿佛早已知道她来了,
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你来了。”他的声音依旧清朗,
带着一点完成演奏后的轻松和满足。林小夏推开虚掩的门,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进去,
感觉手脚都有些僵硬。教室里弥漫着钢琴木质和旧纸张特有的气息,
混合着陆川身上淡淡的、清爽的洗衣粉味道。她的脸依旧红得发烫,根本不敢看陆川的眼睛,
视线落在他放在琴键上的手上。“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蝇。陆川站起身,
走到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让她感到压迫。
“这是我写的歌,”他看着林小夏羞红的脸颊,眼神真诚而明亮,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叫《初夏絮语》。”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更柔,
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林小夏的心弦上:“送给…特别的你。
”“轰——”林小夏只觉得脑袋里像炸开了一朵烟花!前所未有的热度席卷了她全身,
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蒸熟的虾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话太过直接,太过意外,那份“特别”的含义沉甸甸地压下来,让她手足无措。
巨大的羞窘让她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走!“我…我…”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视线慌乱地四处游移,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的落点,最终却只能牢牢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
“我…我更喜欢听你唱歌。”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点笨拙的真诚和逃避。是的,
歌声太美好了,美好到让她暂时忘却了此刻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窘迫和悸动。陆川一怔,
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羽毛划过心尖,带着包容和一点点无可奈何的宠溺。“好吧,
”他耸耸肩,笑意却更深地漾进了眼底,“那…谢谢你来听。要不要再听一遍?
”“嗯…”林小夏依旧低着头,微不可闻地点了点。陆川转身,重新坐回琴凳。
当清澈的琴声和歌声再次流淌出来时,林小夏才敢悄悄地、缓缓地抬起头。
她看着灯光下专注弹唱的侧影,看着他修长手指在琴键上跳跃,
听着那为她而写的歌词在空气中温柔盘旋。刚才那几乎要爆炸的羞窘感,在他专注的歌声里,
奇异地、慢慢地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细腻、更隐秘的暖流,悄然浸润着心田。
窗外的月光似乎也更加皎洁了。练习结束,并肩走出静谧的艺术楼时,夜色已深。
清凉的晚风拂面,吹散了林小夏脸上残余的热度。陆川推着一辆半旧的黑色山地车,
链条随着轮子的转动发出细微的、规律的金属摩擦声。“走吧,我送你回宿舍区,
这个点走路有点黑了。”陆川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不用了…”林小夏下意识地拒绝,手指又紧张地揪住了书包带子。“顺路。
”陆川的语气不容置疑,但很温和。他停下脚步,
拍了拍山地车结实的后货架——那是一个常见的、银灰色的金属架,通常是用来载物的。
“上来吧,货架很稳当。”林小夏犹豫着,心跳又有些加速。
坐男生的自行车后座…这在她十几年循规蹈矩的生活里,是绝对陌生的体验。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之际,视线无意间扫过那银灰色的货架侧边。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
清晰地照亮了货架靠近座管连接处的一小块区域。那里的金属颜色明显比周围更浅、更亮,
呈现出一种被反复摩擦、使用后的光滑质感。这种磨损…林小夏心中一动,
这绝不像是偶尔载书留下的痕迹,更像是有人的鞋跟或脚踝长期倚靠、摩擦形成的。而且,
在那片光亮的边缘,似乎还缠着一样极其细微的东西。她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点,
借着清亮的月光仔细看去。那是一条极细的、几乎透明的粉色橡皮筋。小小的一个圈,
被不经意地缠绕在货架的金属杆凹陷处,一端还挂着一颗米粒大小、同样粉色的塑料小珠子。
它安静地待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忘的秘密印记。这显然不属于陆川。
这是一个属于另一个女孩的遗留物。有人曾经频繁地坐在这辆车的后货架上,
亲密地贴近…以至于留下了这样清晰的使用痕迹,
甚至留下了一根小小的、带着甜美气息的发圈。林小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刚才因《初夏絮语》而涌动的暖流瞬间凝固,一丝微凉的、复杂的情绪悄然弥漫开来。原来,
“特别”的,可能不仅仅只是她?这辆普通的黑色山地车,
承载着一个她所不了解的、属于陆川的过去。她抬起头,
看向陆川在月光下显得柔和而坦荡的侧脸。他似乎并未察觉她细微的观察,
还拍了拍货架催促:“发什么呆?上来啊。”林小夏抿了抿唇,
将心底那点骤然涌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下去。她没有点破那个橡皮筋,也没有询问。
只是默默地、小心翼翼地侧身坐上了那依旧冰凉的银灰色金属货架,
刻意避开了那块被磨得发亮的地方。“坐稳了?”陆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嗯…”林小夏低低应道,双手紧张地抓住**下冰冷的货架边缘。车轮转动,
链条发出规律的“哒哒”声,碾过月光流淌的校园小径。
夜风带着凉意吹起林小夏颊边的碎发。她看着陆川挺拔的背影,感受着身下单车平稳的行进,
脑海中却反复浮现那根缠绕在金属架上的粉色橡皮筋。歌声犹在耳畔,
那份“特别”的悸动还未平息,单车后货架上留下的微小痕迹,
却将一个无声的疑问悄然种进了少女的心湖深处。
月光把陆川的身影和他身下的单车镀上了一层沉默的银辉,
也照亮了林小夏眼中那悄然滋生的、复杂而隐秘的探寻。这辆黑色的单车,
载着不知名的过往,也载着此刻心思各异的两人,无声地驶向灯火阑珊的宿舍区,
留下一个关于“秘密”的悠长开端。3单车上的约定校园歌手大赛的日期一天天临近,
空气里似乎都飘浮着躁动的音符和无声的紧张。就在比赛前一周的周五傍晚,
林小夏收到了一条来自陆川的短信,简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周日有空吗?天气很好,
带你去个地方写生,放松一下?”指尖悬在手机按键上,林小夏的心跳又快了几拍。
自从那晚音乐教室的歌声和单车后架上那根小小的粉色橡皮筋之后,她面对陆川时,
心底那份悸动总缠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探寻。她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一个字:“好。
”------周日清晨,天空是洗过般的湛蓝,阳光清澈透明,带着初夏恰到好处的暖意。
陆川依旧推着他那辆半旧的黑色山地车,在校门口等她。
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工装裤,裤脚随意地卷起,露出干净的脚踝,
整个人清爽得如同拂过麦田的风。他笑着朝林小夏招手,阳光落在他眼里,碎金般跳跃。
“上车?”他拍了拍后货架。林小夏的目光下意识地又扫过那个银灰色的货架。
连接座管处那片被磨得格外光亮的地方,在阳光下更为显眼。而更让她心头微微一滞的是,
那根缠绕在金属杆上的极细粉色橡皮筋,依旧顽固地、近乎挑衅地待在那里,
那颗米粒大小的粉色珠子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它像一枚无声的印记,
提醒着她某个未知的存在感。陆川似乎浑然未觉,他调整了一下背包带,示意林小夏坐上去。
林小夏抿了抿唇,默默侧身坐上。这一次,她的手指不经意地拂过那片光滑的区域,
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曾有过的、频繁的倚靠留下的温度。
她刻意将身体重心挪开了一点。“坐稳了?”陆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晨风般的清爽。
“嗯。”林小夏应着,双手抓紧了身下的金属架。车轮转动,
碾过城市清晨还未完全苏醒的街道,向着城郊驶去。高楼渐渐被抛在身后,视野变得开阔。
乡间的空气带着泥土、青草和野花的混合气息,清新得沁人心脾。微风拂过脸颊,
温柔地撩动着林小夏颊边的碎发,也将陆川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吹送到她鼻尖。
他们沿着一条安静的乡间小道骑行。路两旁是绵延的稻田,新插的秧苗绿得鲜嫩欲滴,
在阳光下舒展着柔弱的叶片。更远处,起伏的山峦披着深浅不一的绿装,像凝固的波浪。
不知名的野花在田埂边、沟渠旁肆意绽放,紫的、黄的、白的,星星点点,
散发出阵阵野性的清香。风里似乎裹着蜜糖,甜丝丝地钻入肺腑。
林小夏紧绷的神经在这样开阔宁静的景色里慢慢放松下来。她感受着阳光下肌肤的暖意,
听着车轮碾过碎石的细微声响和陆川平稳的呼吸声,
暂时将那根粉色橡皮筋带来的小疙瘩抛在了脑后。这一刻,只有风,只有阳光,
只有不断延伸向远方的路,和身前这个载着她奔向未知风景的少年。“前面有个大下坡,
”陆川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传来,打破了片刻的宁静,“坐好了——”话音未落,
车轮已经顺着坡道的弧度骤然加速!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林小夏,风声骤然变得凌厉,
在耳边呜呜作响,周围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啊!
”她下意识地低呼一声,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向后一仰。“别尖叫,
”陆川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里却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安抚和一点点促狭的笑意,
他微微侧过头喊道,“快!搂住我的腰!抓紧了!”林小夏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风声灌满了耳朵,让她有些慌乱。
看着眼前少年因用力而绷紧的后背线条,
她犹豫了仅仅一瞬——那份在风中几乎要被吹散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