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雾里的碎瓷声民国上海的夜，总裹着层化不开的雾。
百乐门的霓虹在雾里晕成模糊的光斑，像掉在墨水里的碎宝石，
映得后台走廊的青砖地泛着冷光。苏玉珍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块沾了卸妆水的棉片，
却迟迟没往脸上擦 —— 镜中的自己，眼尾还沾着演出时的亮片，
水钻旗袍的流苏垂在膝头，蹭得皮肤发痒，可这一身 “风光”，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哐当！哗啦 ——”脆响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像冰裂的声音，猛地撞碎了后台的沉寂。
苏玉珍手一抖，棉片掉在地上，沾了圈黑渍。她起身往门口走，刚掀开布帘，
就看见打杂的小伍蹲在地上，正捡着满地的碎瓷片 —— 是给演员送水的搪瓷碗，
摔在青砖上，裂成了十几块，热水在地上淌出蜿蜒的痕，很快就凉透了。“怎么回事？
” 苏玉珍走过去，弯腰想帮忙，却被小伍猛地推开。少年不过十六七岁，
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此刻却涨得通红，眼眶里的泪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掉：“玉珍姐，
你别管！是刘老板的跟班，嫌我送水慢了，就把碗摔了…… 还说我是‘贱骨头，
就该伺候人’。”苏玉珍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她看着小伍冻得发红的手，
指缝里还沾着瓷片的碎渣，突然想起十年前的自己 —— 那年她刚从苏州乡下到上海，
攥着母亲给的五块大洋，站在电影公司门口，想递上自己画的剧本，
却被门房推搡着摔倒在地，大洋滚进泥水里，门房骂的也是那句 “贱骨头，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起来。” 苏玉珍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
递给小伍，“瓷片别用手捡，用扫帚扫。刘老板那边，我去说。” 小伍愣了愣，
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就红了眼眶，点了点头，转身去拿扫帚。苏玉珍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泛起一阵涩。这百乐门的后台，像个大牢笼，
装着太多像小伍这样的人 —— 想当演员却只能打杂的少年，想唱歌却只能陪酒的姑娘，
每个人都揣着点念想，却被现实磨得只剩 “忍”。她以前也是这样，以为忍过了就会好，
可忍到现在，母亲躺在医院里等着手术费，自己签了三年的合约，
才发现 “忍” 根本不是出路，是把自己往更深的泥潭里推。“玉珍姐，你还没走啊？
” 阿春提着个布包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点寒气，头发上沾着雾水，
“我刚去给你买了热包子，还热着呢，快吃点。” 她把布包递过来，里面的包子冒着热气，
混着肉香，让苏玉珍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 她从下午演出到现在，只喝了几口茶水。
苏玉珍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温热的肉馅滑进胃里，却没觉得暖。
她想起两小时前去医院的事，嘴里的包子突然就没了味道：“阿春，医院那边…… 不太好。
护士说，要是明天再交不上住院费，就把母亲的床位让出来。我跟她求情，
她却说‘医院不是慈善堂，没钱就别治病’。”阿春手里的布包 “啪” 地掉在地上，
包子滚了出来，沾了层灰。她赶紧捡起来，拍着上面的灰，声音发颤：“怎么会这样？
上周王老板不是说，会帮咱们垫付吗？他还说……”“他是说过，可你忘了？
” 苏玉珍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点自嘲，“他要我签三年的合约，收入三成归他。
这哪是帮忙，是把我绑在百乐门，一辈子都别想走。” 她想起签合约那天，
王怀安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敲着桌面，笑里藏刀：“苏玉珍，你该知足。要不是我，
***早就没命了。这合约，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当时她看着合约上的字，
只觉得眼前发黑，却还是签了 —— 母亲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她没有别的选择。
可现在，护士的冷脸、王怀安的威胁、刘老板跟班的嚣张，像一张网，把她裹得喘不过气。
“玉珍姐，那咱们怎么办啊？” 阿春急得快哭了，“总不能看着阿姨……”“不会的。
” 苏玉珍攥紧手里的包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不会让母亲有事的。阿春，
你还记得上次你跟我说，你表姐在陈景明的洋行上班吗？你说她见过陈景明跟日本人来往，
还提到了‘账本’？”阿春愣了愣，点了点头：“表姐是洋行的保洁，值夜班。
她说陈经理最近很奇怪，每天都把办公室锁得死死的，抽屉里还藏着个蓝色的账本，
用红绳系着。有次她打扫，听见陈经理跟人打电话，说‘那笔物资款已经准备好了，
日本人那边不会有意见’。玉珍姐，你问这个干什么？”苏玉珍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抓住阿春的手，语速变快：“阿春，你想想，要是陈景明真的在帮日本人做事，
那他的账本里，肯定有证据。咱们要是能拿到账本，就能揭发他。到时候，
王怀安跟他是一伙的，肯定会怕咱们把他供出去，说不定就会作废我的合约，
还会帮母亲交住院费！”阿春的眼睛也亮了，可很快又暗了下去：“可是玉珍姐，
陈经理的办公室管得很严，表姐说，除了陈经理自己，没人能进去。而且，
咱们要是被发现了，肯定会被他们报复的。刘老板的跟班，上次只是因为小伍送水慢了，
就把碗摔了，要是知道咱们要揭发他们，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咱们呢。”苏玉珍沉默了。
她知道阿春说得对，陈景明和王怀安在上海的势力不小，要是真的硬碰硬，
她们根本不是对手。可一想到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想到护士的冷言冷语，
她就觉得不能放弃 ——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就算有风险，也得试试。“阿春，
我知道这很危险。” 苏玉珍看着阿春的眼睛，语气坚定，“可咱们不能再忍了。
忍了这么久，咱们得到了什么？是母亲的病越来越重，是咱们被人欺负，
是一辈子都被困在百乐门。我不想再这样了，我想带着母亲离开上海，去苏州的乡下，
过安稳的日子。阿春，你愿意帮我吗？”阿春看着苏玉珍坚定的眼神，
想起自己刚来上海时的样子 —— 那年她才十五岁，家乡闹水灾，父母都没了，
她一路乞讨来到上海，是苏玉珍收留了她，给她饭吃，给她衣服穿。要是没有苏玉珍，
她早就饿死在街头了。现在苏玉珍需要帮忙，她怎么能拒绝？“我愿意。” 阿春点了点头，
眼里闪过一丝坚定，“玉珍姐，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就算有危险，我也跟你一起。
”苏玉珍看着阿春，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她拍了拍阿春的肩膀，笑了笑：“好，咱们一起。
阿春，你现在就去洋行找你表姐，跟她说，我有急事需要借陈经理的账本用用，
让她想办法把账本拿出来。我去茶馆等你们，就是百乐门旁边那家‘清风茶馆’，
上次我在那里见过一个穿中山装的先生，他说过，要是有日本人的罪证，可以找他帮忙。
”阿春点了点头，抓起外套就往外跑：“玉珍姐，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苏玉珍看着阿春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她走到梳妆台前，
拿起那件素色的布衫 ——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布料是从苏州老家带来的，
上面还绣着几朵小小的桃花，是母亲亲手绣的。她想等母亲病好，就穿上这件布衫，
离开百乐门，去苏州的乡下当小学教员，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她换下身上的水钻旗袍，
把布衫穿在身上。布衫很合身，带着母亲的味道，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她拿起梳妆台上的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 —— 没有了亮片和胭脂，脸上的疲惫清晰可见，
可眼神里却有了以前没有的坚定。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可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只会忍气吞声。她要为自己，为母亲，为所有像她们一样被欺负的人，争取一次机会。
走出百乐门的大门，夜雾更浓了。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巡逻的警察，手里拿着手电筒，
照得地面上的水洼亮闪闪的。苏玉珍裹紧身上的布衫，往 “清风茶馆” 的方向走。
茶馆离百乐门不远，走路只要十分钟。一路上，
她想起了很多事 —— 想起了母亲在苏州老家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刚到上海时的梦想，
想起了在百乐门遇到的人和事。她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就像个 “麻瓜”，对命运无觉，
对困境无感，只会被动地接受一切。可现在，她醒了，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二、茶馆里的中山装“清风茶馆” 的门脸不大，挂着块褪色的木匾，
上面写着 “清风茶馆” 四个大字，是用毛笔写的，字体苍劲有力。苏玉珍推开门，
走进茶馆。茶馆里很暖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里面没什么人，
只有几个客人坐在角落里，小声地交谈着。苏玉珍的目光在茶馆里扫了一圈，
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穿中山装的先生。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眉头皱着，
看得很认真。桌上放着一杯茶，热气袅袅，散发出淡淡的龙井香味。苏玉珍深吸一口气，
走了过去。她站在先生的桌旁，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先生，您好。
我…… 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中山装先生抬起头，看了看苏玉珍，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他放下手里的报纸，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姑娘，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苏玉珍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紧张。她看着先生的眼睛，鼓起勇气，
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先生，我叫苏玉珍，是百乐门的一个演员。
我知道陈景明先生 —— 就是洋行的经理，他一直在帮日本人做事，
私吞了给日本人的物资款，还把账本藏在办公室里。我想拿到账本，揭发他，
可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所以想请您帮忙。”中山装先生的眼神变了变，他看着苏玉珍，
语气严肃：“姑娘，你说的是真的？你有证据吗？陈景明在上海的势力不小，
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咱们根本动不了他。而且，这件事很危险，要是被他发现了，
你和你的家人都会有危险。”苏玉珍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先生，我知道这很危险，
也知道没有证据不行。可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母亲躺在医院里，等着手术费，
要是明天再交不上钱，医院就会把她的床位让出来。陈景明和百乐门的王老板是一伙的，
他们用我母亲的病威胁我，让我签了三年的合约，把我绑在百乐门。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想救我的母亲，也想揭发他们的罪行。我已经让我的朋友去洋行找她的表姐，
想办法把账本拿出来。只要能拿到账本，咱们就有证据了。”中山装先生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苏玉珍，眼神里带着点敬佩。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姑娘，
我叫***，是抗日会的成员。我们一直在关注陈景明的动向，知道他和日本人有勾结，
可一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你说的账本，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要是能拿到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