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皮鞭梢擦过手背时,带来一阵刺痛的凉。
这不是沈司寒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提醒我“规矩”了,但这一次,
那细微的刺痛却仿佛直接扎进了心里。我手一松,
织到一半的灰色羊毛袜和竹制织针齐齐地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
他站在玄关逆光处,身形挺拔却带着寒夜的冷意,扯着领带的手指骨节分明,
甚至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林凝回来了。”他开口,声音平静毫无波澜,
却像惊雷一般炸响在我耳边,“明天上午十点,律师会送离婚协议过来,你签好字,
收拾好东西就离开吧。”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薄纸——今天下午刚拿到的、显示妊娠八周的孕检单——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皮肤。
我曾无数次地幻想过,用这个孩子或许能挽回一点他冰封的心,现在看来,不过是痴人说梦。
“她……怎么样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指尖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那里传来一阵微弱的***,仿佛那个小生命也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车祸,腿断了,
情绪很不稳定。”他终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半分温情,
只有审视和一种急于摆脱麻烦的不耐,“我必须尽快和她结婚,给她一个名分,给她一个家,
好让她安心。”他朝我走近几步,带着威士忌和夜风混合的气息,俯视着我,
语气斩钉截铁:“苏晚,认清现实吧。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
我需要你苏家的人脉稳住局势,你需要沈家的财力救你父亲的公司。现在林凝回来了,
交易结束了,你应该清楚。”“交易?”一股混合着绝望和荒谬的酸楚涌上心头,
我甚至想笑,“三年!沈司寒,三年的夫妻,你用鞭子教我顺从,用冷漠磨我棱角,
让我活成你想要的样子,像个摆件一样放在家里不惹事就好。结果呢?
你却在心里为她林凝守身如玉,现在连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你都要轻易舍弃?
”我猛地掏出那张被攥得发皱的孕检单,几乎戳到他眼前,“你看清楚!这是你的孩子!
已经八周了!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他的视线在孕检单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恢复冰封,语气甚至比刚才更冷硬:“打掉。”这两个字,
如同冰锥,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坚持和那卑微的希望。我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沙发边缘,
小腹的抽痛感骤然清晰。“她林凝是瓷娃娃,碰不得,我的孩子就活该是路边的草芥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手背上,混着那细微的红痕,一片狼藉。
“任何可能阻碍我和凝凝在一起,可能让她伤心的人或事,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站直身体,全然上位者的姿态,宣判着我和孩子的命运,“签了协议,
市中心那套公寓归你,再给你两百万,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苏晚,别太贪心,
也别妄想你不该得的。”说完,他毫不留情地转身,踏上楼梯。定制皮鞋踩踏地面的声音,
规律而冷酷,每一步都像是在将我最后一点尊严碾碎。主卧门“咔哒”一声合拢,
彻底隔绝了我和他的世界。我瘫坐在一片狼藉中,眼泪无声流淌。许久,我才颤抖着手,
将那张代表着我短暂希望的孕检单小心抚平,折好。
又从无名指上褪下那枚素圈银戒——我们领证那天,他在路边摊随手买下,价值十块钱,
我却如获至宝戴了三年,磨得边缘发亮。将戒指和孕检单紧紧攥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让我稍稍有一点清醒。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我拖出当年嫁进来时的那个小小的行李箱,
只装了自己带来的旧衣和积累了无数夜晚灵感的设计稿。所有沈家购置的华服珠宝,
我一件未动,那些光鲜亮丽华服珠宝之下,包裹的是***益干涸的灵魂。走到玄关,
手机屏幕亮起,是他发来的短信,言简意赅:「明早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别迟到。」
我看着那行字,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没有犹豫,我取出电话卡,
轻轻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拖着行李箱,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别墅大门。
凛冽的寒风瞬间包裹住了我,我回头,
最后望了一眼这栋囚禁了我三年青春和爱恋的华丽牢笼,现在眼底只剩下死寂的灰烬。
沈司寒,从此山水不相逢。---巴黎的清晨总带着塞纳河的水汽,湿冷入骨。
我趴在餐厅后厨简陋的水池边,孕吐的反应凶猛袭来,胃里空无一物,只能徒劳地干呕,
冷汗浸湿了额头。离开上海后,来到这座陌生城市,我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语言不通,
积蓄寥寥,怀着身孕,只能在中餐馆找到最辛苦的洗盘子和端菜的工作。
租住在最廉价的阁楼里,冬天阴冷,夏天闷热,膝盖在常年潮湿的环境下落下病根,
时常酸痛。但我不敢倒下,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唯一的支撑,我给他取名“乐乐”,
倾注了我所有的期盼——愿他一生平安快乐。乐乐出生在一家条件简陋的私人诊所里,
我独自一人熬过了十二个小时的阵痛。
当护士将那个皱巴巴、却有着一双酷似沈司寒的漆黑眼眸的小家伙放入我怀中时,
所有的痛苦和委屈仿佛都有了归宿。那双眼眸,剔除了他父亲的冰冷,
只剩下纯粹的依赖和信任,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勇气。为了他,
我重新拾起大学时热爱的珠宝设计。白天将他送去廉价的托儿所,
晚上就在阁楼昏暗的灯光下,用最便宜的铅笔和纸张勾勒着带着希望的灵感。
买不起专业工具和材料,我就去旧货市场淘换边角料,一点点用手工打磨。
那些被国内同行嘲讽为“土气”、“过时”的设计,在这里,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最艰难的时候,我连续一周靠打折的法棍度日;冬夜阁楼如同冰窖,我抱着乐乐,
裹紧所有能御寒的衣物,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辉修改草图;投稿一次次地石沉大海,
一次次地被拒之门外,我彻夜研究国际最新的设计潮流,反复推翻重来。整整两年,
几乎看不到任何出路,直到我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
了东方水墨意境和西方金属工艺的作品《新生》投递到巴黎一个不起眼的小型珠宝设计赛上。
命运终于眷顾了我一次。《新生》终于获得了评委的青睐,拿到了季军。更重要的是,
它打动了一位在业界颇有声望的资深设计师,他欣赏我作品中的破碎感与生命力,
向我伸出了橄榄枝,提供了进入工作室学习的机会。从此,“Sue”这个名字,
开始在国际珠宝设计的边缘领域,悄然崭露头角。“Sue!太好了!
‘涅槃’系列最后一件胸针也完工了!”助理艾米丽抱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兴奋地跑进工作室,“明天时装周的高定秀,很多买手和评论家都会来,
你一定会一鸣惊人的!”我接过盒子打开。黑丝绒衬垫上,
一枚以凤凰涅槃为灵感的胸针静静躺卧。铂金勾勒出凤凰浴火重生的姿态,
羽翼以细密的钻石铺陈,光影流转间,凤凰心脏位置镶嵌的一颗鸽血红宝石,
如同不息的生命之火,在脆弱与坚韧之间取得了完美的平衡。
这是我用五年血泪打磨出的作品,是我人生的缩影。指尖轻触冰冷的宝石,
内心却是一片滚烫的平静。我终于,不再需要仰仗任何人的鼻息。“妈咪!
”一个穿着小号蓝色西装的身影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毛绒熊猫玩具,
“艾米丽阿姨说,我们下周要回中国开展览吗?那里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真的大熊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