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奉元启十八年，暮春。国公府前厅的青砖凉得刺骨，我跪在冰凉的地面上，
脊背却挺得笔直，目光直直望向主位上的父亲。他手边的青瓷茶盏早已凉透，
氤氲的水汽消散殆尽，正如我前世对这对母女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情。“逆女！你可知错？
”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案上的奏折被他攥得发皱。站在他身侧的杜姨娘连忙上前，
帕子掩着唇，假意劝和：“老爷息怒，清鸢年幼，许是一时糊涂才偷溜出府。您消消气，
仔细伤了身子。”这话听着是劝，
实则字字诛心——既坐实了我“任性妄为”的罪名，又暗戳戳提醒父亲，
我前几日还以死相逼要退掉与靖安王世子萧景琰的婚约，如今偷溜出府，
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攥紧袖中那枚冰凉的玉佩，指尖几乎要将玉佩捏碎。这枚玉佩，
是前世我死在乱葬岗时，萧景琰偷偷放在我身边的，如今重握在手中，
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当年的温度。重活一世，我沈清鸢，绝不会再做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傻子。
“爹爹，女儿并非偷溜出府胡闹。”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女儿是去了靖安王府，
向萧世子赔罪，并且……已与他恢复婚约。”话音落下，前厅瞬间陷入死寂。
父亲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案上，
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你说什么？前***还哭着闹着要退婚，
今日怎就突然改了主意？”杜姨娘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手中的团扇“啪嗒”掉在地上，
她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我看得真切，
她眼底的惊慌藏都藏不住——她费尽心机哄我退婚，
就是想把她的女儿沈清柔推给萧景琰，如今我的话，无疑是断了她的念想。“女儿先前糊涂，
错把鱼目当珍珠。”我垂下眼睫，挤出几滴恰到好处的泪，声音带着委屈，
“女儿竟以为林晔那样的伪君子是良人，直到昨夜……”我故意顿住，抬眼看向杜姨娘，
见她呼吸都乱了，才继续道：“昨夜女儿被罚抄《女则》，饿得慌，想去厨房找点吃食，
却在假山后听见林晔与一个穿水红衣衫的女子私会。两人抱在一处，言语亲昵，
女儿这才看清，那所谓的‘温润公子’，不过是个浪荡成性的登徒子！
”站在一旁的沈清柔突然开口，声音细弱蚊蝇，却带着刻意的偏袒：“姐姐莫不是看错了？
林公子温文尔雅，怎会做出这等事？许是天黑，姐姐认错了人。”“哦？”我挑眉看向她，
“妹妹倒是对林晔了解得很？难不成，妹妹也见过他与别的女子私会？
”沈清柔的脸唰地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杜姨娘连忙打圆场：“清柔也是好心，
怕清鸢冤枉了好人。林晔是老爷的门生，品行素来端正，定是清鸢看错了。”“看错？
”我冷笑一声，朝身后的贴身丫鬟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立刻跪倒在地，
声音铿锵：“回老爷的话，奴婢早就见过林公子在芙蓉阁外与女子拉拉扯扯，
当时就告诉了**，可**不信。昨夜奴婢陪**去厨房，也远远瞧见假山后有两人相拥，
那男子的身形、腰间的玉佩，分明就是林公子！”芙蓉阁是杜姨娘的住处，这话一出，
父亲的目光瞬间落在杜姨娘身上，带着审视。杜姨娘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
强装镇定道：“老爷，这定是误会……芙蓉阁附近人多，怎会是……”“是不是误会，
叫来林晔一问便知。”大哥沈廷猛地拍案而起，他本就看不惯林晔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此刻更是怒不可遏，“敢欺辱我沈家的女儿，我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胆子！
”父亲沉声道：“来人，去把林晔请来。”我跪在地上，看着杜姨娘和沈清柔慌乱的模样，
心中冷笑。这只是第一步，前世她们欠我的，我要一点一点讨回来，就像弈棋，一步一步，
将她们逼入死局。2林晔被请到前厅时，依旧是那副白衣胜雪、温润如玉的模样，
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进门先朝父亲拱手行礼，又看向我，
故作关切：“清鸢妹妹，听闻你身子不适，怎还跪在这儿？可是受了委屈？”若是前世的我，
定会被他这副模样骗了，可如今，我只觉得作呕。“林公子不必假惺惺。”我抬眼看向他，
声音冷冽，“昨夜假山后，与你私会的女子是谁？还请林公子说个清楚。”林晔的脸色微变，
强装镇定道：“清鸢妹妹说笑了，昨夜我一直在书房温书，何曾去过贵府的假山？
定是妹妹看错了。”“看错？”我起身走到他面前，从袖中掏出一枚银簪，扔在他脚下，
“这枚簪子，是我昨夜在假山旁捡到的，林公子可认得？”那是杜姨娘常用的银簪，
簪头雕着一朵海棠，是去年父亲特意寻匠人打造的，全京城独一份。林晔的目光落在银簪上，
瞳孔骤缩，而杜姨娘更是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那枚簪子，
正是她昨夜私会时遗落的。“这……这簪子怎会在你这儿？”杜姨娘的声音都在发颤。
“自然是我捡的。”我勾唇冷笑，“昨夜我追过去时，那女子慌不择路往芙蓉阁跑，
这簪子，就是她掉落的。林公子，你还要狡辩吗？”林晔额角的冷汗冒了出来，
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父亲见此情景，哪里还不明白，他猛地一拍桌案，怒道：“林晔！
我沈家待你不薄，你竟做出这等龌龊事，还敢哄骗我的女儿！”“老爷息怒！
”杜姨娘噗通跪倒在地，哭哭啼啼道，“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一时糊涂，
与林公子并无干系，求老爷饶了他吧！”她这是以退为进，想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保全林晔，可我怎会让她如愿？“姨娘这话错了。”我缓缓开口，“若只是姨娘一时糊涂，
那为何前几日，姨娘还劝我退掉与萧世子的婚约，说林公子才是良人？
若不是姨娘日日在我耳边吹风，女儿又怎会差点错付终身？”我顿了顿，看向父亲，
语气带着委屈：“爹爹，女儿如今才明白，姨娘哪里是为我好，
她是想让清柔妹妹嫁给萧世子，才故意哄我退婚，甚至不惜与林晔勾结，败坏我的名声！
”沈清柔尖叫一声：“姐姐血口喷人！我从未想过抢你的婚约！”“是吗？
”我从红玉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同心结，“这枚同心结，
是清柔妹妹前几日托人送给萧世子的，上面还绣着‘清柔’二字，妹妹还要抵赖吗？
”这同心结，是我前世临死前，从沈清柔的妆奁里翻出来的。那时我才知道，
她早就觊觎我的婚约，而杜姨娘，就是她的帮凶。父亲拿起同心结，看着上面的绣字，
脸色铁青。他看向沈清柔，声音如同寒冰：“清柔，这是你做的？”沈清柔吓得浑身发抖，
躲在杜姨娘身后，不敢说话。杜姨娘见大势已去，索性破罐破摔，哭喊着：“老爷！
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的主意，与清柔无关！求老爷看在清柔年幼的份上，饶了她吧！
”“年幼？”我嗤笑，“她比我小半岁，却懂得构陷嫡姐、抢夺婚约，这也算年幼？爹爹，
女儿不求别的，只求爹爹还女儿一个公道，也让府中众人看看，这对母女的真面目！
”父亲沉默良久，最终沉声道：“杜氏，你身为侧室，不守妇道，勾结外人，构陷嫡女，
即日起，禁足芙蓉阁，无我的命令，不得踏出一步！沈清柔，罚抄《女诫》百遍，闭门思过！
林晔，我今日便断了与你的师徒情分，你即刻滚出京城，永不得踏入半步！”林晔面如死灰，
瘫坐在地上。杜姨娘和沈清柔哭作一团，却再也无人替她们求情。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
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无尽的寒凉。前世的债，这才刚刚开始算。3处理完前厅的事，
父亲叫我去了书房。他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我，眼神复杂：“清鸢，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与往日判若两人。爹爹知道，你定是受了委屈，只是……你怎会突然看清林晔的真面目？
”我知道，父亲定是起了疑心。前世的我，天真烂漫，哪里会有这般心思？“爹爹。
”我走到他面前，跪下磕了个头，“女儿前日夜里，做了个梦。梦里，女儿执意退婚，
嫁给了林晔，可他婚后原形毕露，不仅与杜姨娘藕断丝连，还勾结外人，谋夺沈家的家产，
最后害得爹爹被罢官，大哥战死沙场，女儿也……也死在了乱葬岗。”我故意说得含糊，
却足以让父亲心惊。他扶起我，手微微颤抖：“傻孩子，不过是个梦，怎会成真？
”“可女儿怕。”我红了眼眶，“女儿不想失去爹爹，不想失去大哥，
不想沈家落得那般下场。所以女儿醒后，便下定决心，绝不能重蹈覆辙。”父亲叹了口气，
拍了拍我的肩膀：“爹爹知道了。你放心，爹爹会护着你，护着沈家。萧世子那边，
爹爹会亲自去说，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清楚，靠父亲护着，
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在这大奉王朝，女子若想立足，终究要靠自己。回到我的清鸢院，
红玉端来热茶，低声道：“**，今日真是大快人心！那杜姨娘和沈清柔，
总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过是禁足和罚抄罢了，算不得什么。”我抿了口茶，
“杜姨娘在府中经营多年，不会轻易认输。我们要做的，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让她再也翻不了身。”红玉不解：“**，那还要怎么做？”“你去查，杜姨娘的娘家，
最近可有什么异动。”我沉声道，“她能在府中兴风作浪，背后定有娘家撑腰。还有，
去靖安王府一趟，替我给萧世子带句话，就说我多谢他今日肯配合我恢复婚约。”前世，
萧景琰是真心待我。我退婚时，他虽失望，却从未怪过我；后来沈家落难，他也曾暗中相助，
只是终究无力回天。这一世，我定要好好珍惜这份情谊，也定要护他周全。红玉领命而去。
我坐在窗边，看着院中的海棠花，思绪飘远。大奉王朝，九州纷争，国公府看似风光，
实则暗流涌动。杜姨娘的娘家是京兆尹杜家，虽不算顶级世家，
却也有些势力；而萧景琰的靖安王府，手握兵权，是皇室倚重的力量。我若想站稳脚跟，
不仅要斗垮杜姨娘母女，还要与靖安王府交好，甚至……要在这朝堂的棋局中，
为沈家谋得一席之地。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大哥沈廷。他走进来，
递给我一个食盒：“妹妹，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大哥特意让厨房做的。今***做得很好，
大哥为你骄傲。”我接过食盒，心中一暖。大哥是沈家的长子，性格刚直，武艺高强，
前世为了护着沈家，战死在北境沙场。这一世，我定要护住他。“大哥。”我看着他，
“近日北境可有异动？”沈廷愣了一下：“你怎会关心这个？
不过北境的蛮族确实有些不安分，父亲已上书朝廷，请求派兵驻守。”“大哥要小心。
”我叮嘱道，“若是朝廷派你去北境，一定要多带人手，切记不可孤军深入。
”沈廷笑道：“妹妹放心，大哥自有分寸。倒是你，与萧世子的婚约恢复了，可要好好相处。
萧世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比那林晔强百倍。”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明白，与萧景琰的相处，
也并非易事。他是靖安王世子，身份尊贵，而我虽为嫡女，却因前几日的退婚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