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肃森严的金銮殿内,澹无辞一身玄衣金冕,端然御座上,垂视着阶下的女子,心头蓦的一痛。
难道说,近来的一切都不过是对他虚与委蛇的假象。
她还是在算计他么。
一直不满于宸妃盛宠,坚持进谏的郎中令汪莽此刻就立在侧。
也是他极力向澹无辞陈述,昨夜遇刺之事或与宸妃相关,几番言论下来,澹无辞才决定召见问她。
他清俊的眉目泛起犹豫,还是沉冷问:
“爱妃,你昨晚与朕失散时,去了哪里,又见了何人?”
顾清禾心中微怔,却还是仰起头,不紧不慢地直言他心中的想法。
“臣妾不过是一时走失,陛下遇刺之事,与我无关。”
澹无辞点点头。他叉起手托住下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玉扳指在幽微的烛火间跃动,莹亮生辉。
正当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时,李德过来了。
他福了福身子,小声附在澹无辞耳边说:
“陛下,您吩咐下去的血滴子已经查明,是狄戎人做的。他们在郢京贩卖马匹,无意中发现了陛下的踪迹,加之狄戎与北凉世代为敌,才有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
他的眉心豁然舒展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淡淡道:
“罢了,朕相信宸妃。”
郎中令汪莽有些怔然,仍坚持死盯着顾清禾。
这个外来的女人他一直觉得有问题,她是大瑾宫廷出身,和北凉有着血海深仇,先前又屡屡顶撞陛下,扰得阖宫不得安生。
分明就是个蓄谋不轨的祸水!
“陛下!即使遇刺之事与宸妃无关,可是此女不得不防,臣斗胆直言,不如还请陛下再对宸妃娘娘彻查——”
话的尾音未落,便被汪莽死死咬在了牙关。
因为,他看见澹无辞从龙椅上站起身,走下去,亲手扶起了顾清禾。
她自然也不是逆来顺受的,看出来这位郎中令的有意刁难,是而假装头晕。
“清禾,你怎么了,要不要传太医?”
澹无辞眉头紧蹙,关切地问,丝毫不顾及旁人在说什么。
女子柔若无骨的娇躯则直接倒进了君王怀里,杏眼一勾,对着那郎中令娇慵道:
“臣妾无事,只是思念陛下。”
她美眸顾盼流转间,落在了那臣子的脸上,吟吟笑起。
“本宫要与陛下亲热,所谓非礼勿视,怎么,汪大人也要在一旁观看吗?”
他人既认为她是狐媚惑主的祸水,那她可得好好扮演好这个角色。
汪莽嘴唇一哆嗦,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不肯再直视殿上,只得倏然低下头。
“臣,臣告退。”
离殿时,行至屏风旁的汪莽悄悄回首,却瞥见那女子已香肩半露,坐上澹无辞的双腿,吻上了帝王的喉结。
四角镶嵌着青铜滚兽的香炉被碰倒在一边,洒了一地沉香屑,似在昭示着这方殿内的旖旎。
顾清禾一边娇笑,一边挑衅地回眸,瞥向他的背影。
“清禾……乖,含住它。”
“唔,好。”
帝王呼吸粗重,显然已经动情,声声诱哄着她。
这香艳的场面,更使得汪莽脸红脖子粗,额间青筋暴起。
血脉翻涌间,不由得愤懑更甚。
这个妖妃——他决不能让她留在宫中,威胁到北凉的江山社稷!
…
前一夜,淮月楼内。
“锦王殿下,为何不信我?”顾清禾不解,她不明白澹沉玉的猜疑。
他们明明是最合适不过的合作对象,她想,他应当没有理由拒绝。
澹沉玉沉吟片刻,捏紧了手中的茶盏,方缓缓道:
“你可知皇兄到底有多狠?”
“再倾国倾城的美人,从前招惹过他的,稍有忤逆,也是被这位世子殿下扔了喂狗吃。而你不一样。”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这么多年以来,徜徉在温柔乡里,对女人印象固化的他并不敢轻易相信女人。
女子柔弱,不过依赖男人而存活于世,稍有宠爱便会矢志不渝,更何况是帝王的盛宠。
顾清禾得到了皇兄几乎全部的偏爱。
她……难保日后不会心软,倒戈向澹无辞,到时候再反咬他一口,轻而易举。
顾清禾立刻明白了他的顾虑,一本正经道:
“只可惜清禾并不是个贪恋帝王宠爱的肤浅女子,在我心里,国仇家恨大过天,远比这些来得更锥心,更痛。所以王爷无需担忧。”她顿了顿。
“我并不爱他。”
几番驳论下来,他败下阵来,是始深深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的狠辣果决。
她体内竟有十根银针,早已时日无多,此生唯一夙愿,便是拉澹无辞一起下地狱!
眼前女子眉眼间始终不带惶惶,澹沉玉才安下心来,与她约法三章。
顾清禾都重重地点点头。
“一切配合王爷的安排,我也会用行为向王爷明志。只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王爷在下个月春猎之时,布置几名死士。”
听完她的计划,澹沉玉答应了下来。
然临走前,他却忽然唤住了她,顾清禾脚步一顿,略略诧异地回头。
“帮你可以,帮你亦是在帮本王自己。只是本王额外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宸妃能够在事成之后,满足我。”
顾清禾长睫微眨,认真地望着锦王,等他说下去。
他喉结一紧,似难为情般,握紧了腰间的玉穗子,终是低哑道:
“本王想要,一夜欢好。”
他不能够逃避自己的觊觎之心,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即使她不是皇兄的女人,他也对她有极强的占有欲,从初见她的第一眼开始。
情欲俗气,他终究难以免俗。
顾清禾微愣在原地,她听懂了锦王的话。
纵使她已时日无多,来日大计得成,也要在死之前伺候他一回。
终不过逃脱不了,是一介玩物的宿命。
她眼角微酸,惘然一笑。快速伸手拂去,身影匆匆隐没进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