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簇拥下,当今的西凉帝傲然而来。
“皇上,姐姐还是不肯说呢……”范雪凝投入他的怀抱,满面娇羞。
“辛苦凝儿了。”他只看着怀里的人儿,目光充满柔情。
叶楚萱睁开了眼睛,目光中的愤怒,让西凉帝看着心寒!
“百里荣泽。”
她的声音干裂而沙哑,冰冷到毫无温度。
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扎得西凉帝心下一颤,面露出一丝惊慌。
“来人,处死这个贱婢,我堂堂一国之君,总能找到想要的东西,不要在她身上费时间了。”
西凉帝似是嫌侍卫太慢,竟一把抢过了范雪凝中的剃刀,直刺入那曾为了他而鲜活跳动了十年的心脏。
三年了。
她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不用在愧疚中惶惶渡日。
她叶楚萱终于不信了,垂死的眸中凝聚的是万劫不复的恨意。
“百里荣泽,范雪凝,你们最好祈祷不要有来世……”叶楚萱被车夫的尖嗓门喊得浑身一抖,已打算转身要离开的脚瞬时失了分寸,不偏不正一脚踹在了少年丰神俊朗的面颊上!
少年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一句闷哼,浑浑噩噩地又昏了过去。
车夫惊得险些没撅过去,伸手就将叶楚萱往这下拽,“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乞丐,这马车可是你上得?这马车上的人可是你碰得?”
“我只是想救他。”叶楚萱挣脱开车夫的拉扯,蹬着小短腿主动跳下了马车。
“年纪小小竟满口胡言,杀人偿命你可知道?”车夫怒瞪着。
“若你不信可以报官。”叶楚萱面不改色。
“你,你……”车夫被噎得脸色发白。
若是当真惊了官府,那就是昭告天下太子殿下病重,宫内皇子众多,谁能保证就没有趁机落井下石的?
叶楚萱只用了一句话,便是拿捏在了他的死穴上。
马车内,甄昔皇后意外地发现少年的气息确实要比来的时候平稳了很多,就连青紫色的面颊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白皙。
一枚掉在马车里的玉佩,异常醒目,甄昔皇后拈起一看,心中暗惊。
这是花家长嫡女的玉牌,那么也就是说……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说的话?”甄昔皇后说话的同时,将那玉佩攥在了掌心之中。
叶楚萱微微垂眸,不吭不卑,“伤寒虽是阴阳易之为病,却并非人人症状相同,少爷本就是阴中拘挛之身,又因伤寒少腹里急,寻常的药只得越治越严重,夫人可按麻黄,赤芍药各三钱,干葛钱半,豉半合,上水二盏、葱白一茎,煎八分,每日两次给少爷服用。”
小到连字都认不全的年纪,却能将药方如此倒背如流,真假不论,光是这一口说辞,便是让车夫惊了又惊。
甄昔皇后的眼中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地赞赏,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倒是以前她见过的那些花家孙字辈的女儿比不上的。
“若你说的是真,又想让我如何奖赏你?”
叶楚萱摇了摇头,慢慢弯曲了自己的一双膝盖,竟是跪在了地上。
“我只愿您百龄眉寿海屋添筹,美意延年福寿康宁。”
这是她前世的债,也是今生的愿。
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叶楚萱支撑起冻僵地双腿,脱下貂裘大氅塞进了车夫的手中,转身回到了花月怜的身边。
甄昔皇后有一阵愣住,好听的话她听过无数,但此刻这一席她应当早已听腻的话,却在这个寒冷的腊月温暖了她慌乱的心。
车夫抱着怀中那还有温度的大氅,心中一叹,试问这世上哪个人不想巴结这车上的主子?只有这丫头是个倔的。
“严谦,走吧。”甄昔皇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瘦小的身影,才落下了车帘。
马车渐渐远行,终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马车上的甄昔皇后却看着手中的玉牌久久无法回神,半晌,她则将那玉牌贴身揣进了少年的怀中。
“百里文景,既她不愿承本宫的情,那这个情便你来还吧。”而她……
是要多糊涂,竟活得还不如一个孩子知恩懂事。
其他的几个儿媳终纷纷将目光落向了正中间站着的那个小人身上。
这是她们第一次正眼看她们的外甥女儿,怎得就那么小,那么瘦,又那么懂事,真是难为弟妹了,一个人受了那么多的苦还将孩子教养的如此晓事明理。
她们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刚刚竟将这事儿都埋怨在了这无辜的娘俩身上。
“叶楚萱,你在这胡说什么呢?老爷岂是你敢这么顶撞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家教了你!”大儿媳凌娓一双眼睛瞪成了驼铃,拉着叶楚萱就要让她跪地认错,这正厅的气氛不对,这些儿媳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接纳了这个小野种?
如果叶楚萱还是以前的叶楚萱,她自然不敢也不会,因为上一世她只为了自己而活,但是现在,她没什么不敢的。
上一世,除了大儿媳凌娓之外,花家一种女眷全部沦为娼妓,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但是现在,她要将花家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割不断,烧不开,她要让她们好好的,得到她们应该得到的幸福。
“清遥没有胡说,清遥说的是实话。”叶楚萱被大儿媳凌娓拎着胳膊晃来晃去,却仍旧不肯松口。
其他的几个儿媳看不下去了,也不顾老爷和老夫人还坐在这里,慌忙跑过来掰开了大儿媳凌娓的手,这孩子这么瘦小,哪里经得住这般拽。
四儿媳雅芙则是直接将叶楚萱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抵抗着大儿媳凌娓那好似不死不休的魔爪。
花府的几个儿媳妇在正厅里炸开了锅,惹得门口的下人们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大儿媳凌娓欺负其他几个儿媳妇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未曾想竟也有被反抗的一日,不过她们倒是都觉得清遥小姐是个有情有义的,值得让人护着。
“哈哈哈哈!好!好哇!”一声爽朗的笑声,总算让正厅内平静了。
花耀庭虎目含笑,看着毫无畏惧之色的小人儿,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花家的女儿,果然是胆量过人,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行,小清遥,今日算是外祖父错了,他日外祖父定好好补偿你。”
语落,起身走到了叶楚萱的面前,伸手揉了揉那小小的脑袋,这才大笑着出了正厅。
一场虚惊,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各房儿媳反倒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均留在正厅。
她们摸摸叶楚萱的这里,捏捏叶楚萱的那里,可却是越摸越心疼,越捏越心酸。
这孩子八成是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一口的饱饭吧?不然都十岁了,怎么还这么矮?而且浑身上下除了骨头就只剩这么一张皮,真真是瘦的风大点都会被吹丢喽。
陶玉贤看在眼里,欣慰在心中。
她活了这大半辈子,怎不知叶楚萱是故意说谎为四儿媳雅芙开脱,虽说说谎是不对的,可却难为这孩子年纪小小便如此的懂事和大度。
“何嬷嬷,将清遥小姐送回明月院去吧。”陶玉贤实在是怕这些没轻重的儿媳将她好不容易回府的外孙女给揉捏坏了,赶紧吩咐贴身的嬷嬷将人给送了回去,并吩咐何嬷嬷再给明月院送去个贴心的人照顾叶楚萱娘俩的起居。
其他的媳妇儿见此,也是纷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将些许的新衣裳首饰和一些女儿家的玩意儿统统派人送去了明月院。
除了对待自家的孩子,她们从不曾这般对旁人上心过,可她们却不觉心疼,因为清遥那丫头是个有血有肉的。
一时间,无数婢女在明月院进进出出着,各院吃的用的穿的无不是纷纷下雪了似的往明月院里送着。花家二老却在大儿媳凌娓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便双双出了正厅。
花家二老从没想就让自己的女儿白白吃亏,可就算是报仇也绝不是这么报的。
花家同范家一样,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既是当官的,顾及的便要比旁人多上许多。
花家虽蒙受皇上的重视,可朝野上看不惯花家的人也断不再少数,若是这个时候被范家抓住了把柄,别说是给女儿报仇,恐怕要连几个儿子都一并搭进去。
而这个道理,叶楚萱也是懂的。
范家的人是个什么嘴脸她心里清楚,她绝对不能让几个舅舅被范家的人抓到小辫子!
叶楚萱蹬着两条小短腿就跑出了正厅,她知道一条通往范府的小路,以前她被抓回来跟外祖母学习医术时,顺着那条小路偷回过范府,后来与百里荣泽相好时,也在那条小路上跟百里荣泽私会过。
那条小路,记载了她所有的无知和愚蠢,却也成了她找回舅舅们的救命路。
年三十的街道上,爆竹声声,热闹异常。
花家的四个男儿却面色阴冷,大步流星地朝着范府一路前行着。
范府门前的小厮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被这徒然袭来的杀气吓得转头就往府里面跑。
“老爷不好了!花家的人冲进来了!”小厮们在府内抱头鼠窜。
整个西凉,谁不知花家的男儿们均是七岁进军营,十二岁上战场,那一个个都是在敌人的刀刃下开过光的,现在想要杀他们岂不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正在书房的范俞嵘循声走到窗边,果然见花家的几名男儿正杀气汹涌地踏进了范府的大门。
“花家简直欺人太……甚。”范俞嵘的脸色变了几变,眼下瞧着那一个个红着眼睛的几个男儿,怒是有的,但怕也是真的,这哪里是冲进来的,根本就是杀进来的!
“花耀庭倒是将这几个儿子养的愈发有本事了。”同样站在窗边的范自修有意无意地叹了口气。
同样都是儿子,花耀庭的这四个儿子从进了军营开始便没少为立功,最近更是因平定了边关的战乱而名声大噪,可再看看他唯一的儿子,整日只知道在女人的身上花费心思。
范俞嵘阵阵心虚,当即对着小厮吼道,“将府里的人统统叫上,跟我一同出去,我倒要看看花府的人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在范府撒野!”
在这西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说到底都是花月怜善妒好嫉,容不下雪凝母女二人罢了。
“鲁莽!别说是将这全府的人加起来,就是再加个百十来人都未必是花家那几个男儿的对手!”
范自修看着窗外逐渐大刀阔斧而来的花家男儿们,渐渐有了思量。
“来人,去将二姨奶奶和二小姐请过来。”
“是,老爷。”
范俞嵘心里一紧,花家和范家在朝野的威望不相上下,若今日只是他与花家的男儿们发生了冲突,就算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只会不过问,断不会伤了两家的任意一家。
但若是花家的男儿们动手打了范府的女眷和二小姐,事情就大不相同了。相关Tags: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