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堕落不值得三个字就像压在沈绾身上的巨石,差点让她在顾清辞面前倒下。良久,沈绾低下了头,自嘲一笑:“是吗?”她后退着离开顾清辞,随后抬起头强扯一笑:“小叔,那这几天我就不来帮你收拾房子了。”话毕,她转过身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望着她有些颤抖的背影,顾清辞心中的烦躁就像是被催发了一般。他阴沉着脸解下领带,扭头进屋。屋子里干净整洁,沈绾从前都是三天来打扫一次,虽然他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但沈绾偏偏乐在其中。茶几上还放着胃药和维生素,全都是她放的。顾清辞坐在沙发上,靠在沙发背上歇了会儿,脑子里尽是沈绾离开的背影。“哐”的几下,顾清辞突然将药全部扔进了抽屉,目光复杂的仰头喝了口水。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死心,他不明白,沈绾倒底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被余晖笼罩的客厅分外寂静,顾清辞看着沈绾离去的方向出了神。另一边,身无分文的沈绾陷入了巨大的困难中。一是奶奶的巨额医药费,二是请律师的费用,哪一个她都无法拿出钱来。万般无奈之下,她去了高级会所中当陪酒。整整一周,沈绾化着浓妆,穿着紧身短裙和黑色丝袜,看着一个个大肚便便不停给她灌酒的中年男人,从最开始抗拒到最后麻木。顾清辞很讨厌会所的风月气息,但为了公事又不得不踏入这个满是酒气的包厢。一中年男人醉的七荤八素迎着顾清辞,随后对靠在一边的沈绾喊:“小秦,来给大律师敬酒!”沈绾醉醺醺的直起身,端着酒杯对着顾清辞笑道:“律师……律师好,我敬你酒,你帮我打官司。”这声音像是炸弹爆炸在顾清辞脑子里!顾清辞抬头就看见打扮妖艳的沈绾,面色一沉,一把抓住摇摇晃晃的她,借着大屏幕的光看清了她酡红的脸。胸口“噌”的冒上了一把火,顾清辞紧紧揪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包厢中拽到无人的走廊处。“你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顾清辞怒视这她,他知道沈绾叛逆,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来做陪酒女。看着她一身黑色的紧身裙,披着黑色的波浪卷发,目光迷茫再想到刚刚包厢中那几个男人,顾清辞恨不得打醒她。沈绾眯着眼,似是认出了他。“小,小叔。”她嬉笑着靠了过去,高跟鞋加上醉意让她难以站稳,“你来了啊。”顾清辞推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沈绾,你还要不要脸?”沈绾踉跄了几步,一手扶着墙,双目游离在意识以外:“脸?”她突然笑了出来,葱白的指尖指着自己胸口:“我,只想要命……呃,要我和奶奶的命。”即使是醉了,她却还能感觉到心在隐隐的疼痛。顾清辞只当她在说醉话,一脸深恶痛绝:“你真的没救了。”他转过身,不愿再多看沈绾一眼。沈绾喘了口气,看着那熟悉的背影,突然扑上去死死抱住,用着哭腔唤:“顾清辞,顾清辞……不要走,别丢下我……”顾清辞身形一怔,沈绾从未这么叫过他,这几声软软哀切竟让他一时间忘了去挣脱。直到同行的人看到后打趣:“怪不得薄律师还单身,原来是把小情人藏在这儿了。”这一句话让顾清辞羞愤不已,掰开沈绾的手,一把将她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连一个眼神也没给摔倒在地的沈绾,毫不留情转身而去。“顾清辞……”沈绾伏在地上抽泣着,散乱的黑发黏在满是泪水的脸上。两天后。沈绾面容憔悴,背着包走进一家没有顾清辞的律师事务所。她从包中掏出一叠钱放在律师面前,语气疲倦但坚毅:“请帮我打场官司。”第六章如果她不在了沈绾提供的资料没有目击证人,受害人也还在昏迷。陈律师表示控告陈慧成功的几率并不大,除非奶奶醒过来亲自指证她。纵使这样,沈绾还是与陈律师签了合同,由他受理此事。顾清辞家外。沈绾踌躇了片刻,才小心的掀开门口的地毯。一把钥匙明晃晃的躺在地下,顾清辞没有把它拿走,她松了口气。
晚上六点半。顾清辞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扑面而来的饭香让他怔在原地。“出来。”他声音很轻,却带着难以抗拒的压力。沈绾围着围裙,从厨房中探出身来咧嘴一笑,声音清亮:“你回来了,饭马上好了。”顾清辞突然愣住了。她黑发松松绑在脑后,一身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温婉贤淑,简直与从前判若两人。瞥了眼不知何时又回到茶几上的胃药,顾清辞神情复杂:“我说过你不要再来了。”沈绾将菜端上桌,一脸无赖:“我又没答应。”顾清辞蹙眉,解下领带径直去了卧室。再出来时他已经换了身休闲衣服,旁若无人的倒了杯茶坐在阳台上看着书。沈绾站在餐桌旁,一盘盘本是热气腾腾的菜像是她的心逐渐凉了下来。她忍着心里酸涩,随便扒了几口白米饭后就将碗筷收拾起来。原本安静的房子里飘着碗碟碰撞声和水流声,心不在焉的顾清辞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厨房门口。放空的眼神仿佛将他带回了十多年前他初次见沈绾,她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她眼中的胆怯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见着谁都是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哐铛”一声,惊的顾清辞丢下书,脚步匆匆跨向厨房,只是到了门口却又停住了。听着里面淅淅索索瓷片碰撞的声音,他不冷不热的朝里面问:“怎么了?”沈绾背着手,脸上挂着有些窘迫的笑走了出来:“对不起小叔,手滑了。”顾清辞瞥了眼她躲藏的手,转过身回到阳台若无其事的继续看书。只是紧蹙的眉头再未展开过。“小叔。”沈绾拿起包,眼神略带着不舍,“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不会。”顾清辞头也没抬,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沈绾早想过他的回答,却还是忍不住心疼,她带着噙着满眼的泪水转过身走了出去。房子又回归了寂静。顾清辞看着桌上的胃药又出了神,他会不会想沈绾,其实他不知道。从来能言善道的他,居然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之后几天,顾清辞也没有见过沈绾,但知道她一直会来他家。因为他每次回家都能看见茶几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杯水和一盒药。直到一个暴风雨天,顾清辞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繁琐的工作加上回来时淋了雨,他病倒了。昏昏沉沉的脑袋像是有千斤重,顾清辞费力的揉了揉太阳穴,却觉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咔哒”一声开门声,在最后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一声焦急的惊呼。“小叔!”第七章针锋相对沈绾见顾清辞发烧了,连忙拿出毛毯盖在他身上,打湿了毛巾轻轻贴放在他额头。一遍遍换着毛巾,等他额头温度降下来,沈绾方才松了一口气。她跪坐在床侧,目不转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清辞,忍不住伸出手,隔空描绘着顾清辞的轮廓。描至他紧蹙的眉头之时,沈绾眼眶突然酸涩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顾清辞笑了。“小叔。”沈绾双手交叠放在顾清辞头侧,下巴磕在手上,声音轻而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真的生病了。”“等我死了后,你是不是就会笑了?像小时候那样?”“小叔,我真的很喜欢你……”她说着说着,竟已泪流满面,眼泪落满了手背。沈绾轻轻探身过去,将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顾清辞紧绷的唇边。她含泪笑着,心中满是这一生都求而不得的悲凉和无奈。次日一早。顾清辞撑着还有些眩晕的脑袋,摇晃的走出房间。客厅内一股米香味,他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目光落在餐桌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上。昨天他好像听见了沈绾的声音,是她来照顾自己了吗?也是,除了她还能有谁会来。顾清辞苦涩的嘴似是被那粥勾起了食欲,他坐在桌旁,一口口吃着口味清淡的粥,眸色复杂……直到晚上,顾清辞接了个电话,穿好衣服出门。开车来到沈绾陪酒的会所。此时沈绾已经上好妆,按照领班的要求去陪一个老总喝酒。转角之际,蹭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她下意识的说了句:“不好意思。”“沈绾!”她惊得连心跳都好似停了,抬头看着眼前盛怒的顾清辞,避之不及。“你是已经喜欢上这工作了吧。”顾清辞语气好似连齿缝间都夹着愤恨。沈绾有苦难言,她若不在这儿陪酒,又怎么去付奶奶高昂的治疗费。“小叔,我……”她欲言又止,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你真让我感到恶心。”沈绾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望着顾清辞,被他嫌恶眼神刺的生疼。顾清辞冷嘲一声,转身离开了,背影比从前更为冷漠决绝。沈绾想去抓住他的手扑了个空,只能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着他渐渐远去。往后几日,顾清辞烦躁到连工作都开始走神,时不时推开眼前的文件冷着脸捏着眉心。“薄律师,我这儿有个案子你受理一下吧。”同事将一份资料放在他办公桌上。顾清辞瞥了一眼,语气不太好:“原告被告?”“被告,不过原告胜算不大。”同事将案情说了一番,顾清辞也大致明了,将注意力放在处理案件上,暂时摆脱了因沈绾而生的莫名情绪。直到开庭那日,两天都不曾睡过觉的沈绾带着憔悴的面容踏进法庭。可在与被告席上辩护律师眼神相撞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定格在了原地。被告席上的顾清辞同样惊愕的望着原告席上的沈绾。第八章她输了当沈绾看到顾清辞时,她心里已经知道,这官司输定了。陈慧没有出庭,全由顾清辞一人代理。整整四十五分钟,沈绾只是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她听着自己的辩护律师声音越来越低,而顾清辞口若悬河的推翻她一条条证据……休庭的十五分钟顾清辞紧绷着脸,拇指摩挲着手中的文件,终是没有去与沈绾说一句话。“因证据不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随着法官的宣判和法槌落音,这场官司了结了,沈绾也默默的接受了这个结果。直到走出法院,她蹲在马路边,双手穿在黑发间缓缓蹲了下来。压抑的哭声让行人频频回顾。天边的闷雷渐渐接近,天空也开始飘起了细雨。“这是法院,要哭回去哭。”顾清辞清冷的声音自沈绾身后传来。沈绾慢慢放下了手,沙哑的声音凄凄惨惨:“我输了。”顾清辞站在她身后,头一次心中生了些悔意。陈慧是沈绾继母,他知道,但他不知道沈绾还有个奶奶。难道她去会所做陪酒是因为需要请律师和救她奶奶吗?一股咸腥气息伴随着心绞自心口袭上了沈绾的喉间。她撑着路灯柱沉重的站起身,生生将那股咸腥逼了回去:“小叔,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律师。”天空的雷声越渐清晰,顾清辞看着她瘦弱了许多的背影,心中不由一紧。“上诉吧。”“然后呢?小叔做我的律师吗?将你推翻的所有证据重新作为证据去告被你辩到无罪的陈慧吗?”沈绾言语带刺,却让顾清辞无可反驳。他心躁的扯了下领带,有些不自然的问:“你奶奶她怎么样了?”医生的话历历在耳:“老人家伤及肝脏,又有心脏病,恐怕很难熬过术后的并发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沈绾苦笑一声没有回答。“我真的好恨陈慧。”她抬着灌了铅一般的脚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和嘴唇让顾清辞更觉难受。顾清辞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沈绾眼底的恨意他看的很清楚,也因此又多了几分愧意。“小叔,我想让她死怎么办?”沈绾的语气中带着些迷茫和隐忍,一个令人发憷的问题被她轻飘飘的问了出来。回想这十多年,陈慧对她的折磨,她不止一次生了杀心。但是她还有奶奶,还有顾清辞,他们就像她的紧箍咒。每每在她挣扎善恶边缘的时候将她拉回善的那一面。顾清辞眉头紧蹙,只当她说的是气话:“你让她死,你就得坐上被告席。”沈绾又吞咽了一下,呼吸沉重到开始颤抖,她费力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但是如果对面不是小叔的话,我应该也不会太惨。”她的语气带着些许轻佻意味,顾清辞最不满的就是她对什么事都是这种态度。“你最好别乱来。”顾清辞扔下这一句,转身率先离开。看着顾清辞走了,沈绾抽搐的身子陡然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滴滴血沾在她白色的衣服上,像是一朵朵红梅。她喘着粗气,缓了半天才有力气拿起响了半天的手机。“喂?”“秦小姐,您奶奶她刚刚因并发症去世了……”第九章她是故意的沈绾的手机缓缓落在地上,眼前阴沉沉的天仿佛一下子黑了下来。她没有看到奶奶最后一眼,连准备好的治疗费最后也变成了一方墓的钱。沈绾处理完所有事回到奶奶曾经的屋子,却见屋里站了个不速之客:陈慧。陈慧张牙舞爪的朝着她伸出手拧她的手臂,张嘴就骂:“死丫头,敢告我!”沈绾挣扎着将其推开,怒视着她:“陈慧,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你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呵!”陈慧反而嗤笑一声,一把揪住沈绾的头发,“就算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我也会可以踩着钱爬上来。”紧接着她眼神一狠,手中力道更甚:“快把老太婆的遗产拿出来,你还想独吞?”遗产?若是奶奶有一点钱,也不至于住在这种破烂地方。沈绾怒不可遏的瞪着她:“当年你们拿走所有的拆迁款,连一块钱都没有留给奶奶,她哪来的遗产!”陈慧推开她,忽然拿起桌上秦奶奶的遗照,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遍地都是。“当年拆迁款可是有五百万,老太婆却只拿了三百万出来,你不是要独吞是什么?”“陈慧!”沈绾猩红的眼死盯着她,心中怒火烧的她浑身颤抖。她一把冲上前,掐住陈慧的脖子将她往外推搡着:“滚!”“你,你个死丫头……”陈慧被掐的只翻白眼,她下意识的抬脚踢沈绾的肚子。沈绾被她一踹摔倒在地,玻璃碎片深深刺进她的脸颊中。伴随着一声闷响,她忍痛抬起血淋淋的脸,在看到门外一幕后瞳孔瞬时紧缩。陈慧已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血不断的从她脑后流出,一旁石臼一角满是血迹。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让原本安静的小区吵闹了起来。沈绾被送到医院包扎好伤口后便被民警带去了警察局。陈慧脑部重创,失血过多,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她的鉴伤结果和颈部的掐痕让沈绾即将背上了故意伤害的罪名。拘留室内,沈绾靠在墙边看着手上冰凉的手铐发了呆。从前她因为打架也进过警察局,但也只是被教育了一番,远不如今天严重。“沈绾,有人要见你。”会见室里。沈绾看到顾清辞铁青着脸坐在桌子前。她脚步轻缓的走了过去坐下来,还未开口询问,顾清辞愠怒的声音将她堵了回去。“你是故意的?”沈绾眼神一暗,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种悲怆。顾清辞紧握着拳放在桌上,愤恨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的冲动要让你蹲大牢!?”沈绾突然莫名笑了一声。她以为顾清辞是除了奶奶最了解她的人,但她似乎想多了。顾清辞哪怕问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会有几丝希望。而他却质疑她是不是故意的!“沈绾!”顾清辞低吼一声,眼眸带着冷意,“你还不说实话?”他并不相信沈绾是故意的,但她此刻无所谓的态度真的让他火冒三丈。若是她说没有想伤害陈慧,他无论如何都会帮她。“我是故意的。”沈绾的声音分外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她看着顾清辞又惊又怒的双眸,一字字说着:“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第十章你判的罪一片寂静后,顾清辞怒极反笑。“沈绾,你够狠。”狠到有了杀人的念头,甚至差点就杀了人。沈绾眼角渐红,拇指摩挲着手铐,似是自言自语:“小叔,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你记得按时吃药吃饭,不要熬夜。”“我以后也不能去看奶奶了,小叔,看在我们认识十多年的份上,你偶尔代我去看看奶奶吧。”“对了。”沈绾忽然抬起头,像是玩笑一般:“在奶奶的墓旁有一个空墓,那是我用这段时间挣的钱买的,如果小叔有时间……”“够了!”顾清辞打断她,“你好自为之吧。”话毕,他起身快步离去。沈绾听见脚步声远去了,才脱力的伏倒在桌上。鲜红的血不断地从她干裂的嘴中流出来。身旁的女警被桌上的血吓了一跳,立刻将沈绾扶起来:“你没事吧?”沈绾忍痛摇头,摆摆手:“没事,我只是胃不舒服。”当夜。沈绾紧握着不停颤抖的右手,有气无力的对着门口的女警道:“姐姐,可以给我纸和笔吗?我想写封信。”白炽灯下,沈绾伏在地上,一笔笔写着杂乱的字。她几次因为手指关节的疼痛而握不住笔,但她并未停下来。整整十五年她所受的委屈和误会都被她用一整夜的时间写在了两张纸上。她将信交给女警:“姐姐,在开庭前,你帮我交给顾清辞律师好吗?”沈绾心中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哪怕顾清辞心中还有一点对她的信任,她就算只有半年的生命,就算在牢里度过,她也安心了。开庭之日,沈绾看见了坐在原告席旁的顾清辞。